训练室的空调嗡嗡作响，带着低频的震颤，像是某种压抑的鼓点。
林野盯着屏幕上的胜率统计——20%，在青训营三十人中以红底黑字显示为倒数第一。
那抹刺目的红色仿佛在视网膜上灼出一个洞。
他后颈贴着椅背，皮革的凉意透过衣领渗入皮肤，喉结动了动，指节在电竞椅扶手上抠出了白印，仿佛要将金属压进掌纹里。
“都抬头。”张铭的牛皮靴碾过地面，鞋跟撞击地板的声音像钉锤敲在众人心头，最终停在投影幕前。
这位青训教练的衬衫永远扎得笔挺，此刻正用激光笔指着积分榜最末尾的名字，“三天后选拔赛，末位淘汰者，彻底滚出职业圈。”
嗡的一声，训练室炸开了锅。
有人倒抽冷气，有人窃笑，而林野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杂音，像擂鼓，又像电流滋啦滋啦地从耳膜深处传来。
他望着投影里“林野”两个字，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他和顾昭挤在破旧的出租屋里看S赛直播。
少年顾昭的手指戳着屏幕，眼睛亮得像星星：“等我们打S赛那天，我打野，你中单，要拿最耀眼的奖杯。”
“林野。”张铭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过来，“你这种水平，连试训资格都拿不到。”
周围的议论声突然清晰起来。
“听说他是走后门进来的？”
“就这操作，连黄金分段都上不去吧？”
林野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关节泛白，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他摸到椅侧帆布包的拉链，指尖轻轻抚过里面硌手的硬物——那是一块掉漆的旧键盘，空缺的F4、F5键是他和顾昭用修正液涂的，十二岁那年他们在废品站翻了三个小时，只为捡到这块“能打游戏的宝贝”。
键盘边缘有些毛边，刮得他指尖微微发痒。
“哥，这把带我飞！”
刺耳的笑声响起。
周子然晃着电竞椅转了过来，直播镜头正对着林野的屏幕。
这个青训营的明星选手的ID“Ziran”挂着王者300点的标，此刻正用青训专用账号在排位赛里秀着盲僧的回旋踢。
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讽刺，“你们看这操作，我奶奶玩提莫都比他有意识。”
弹幕飞快地刷着：【退群吧】【青训营门槛这么低？】【后台硬了不起啊】
林野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疼痛让他几乎咬破嘴唇。
他想起昨夜两点，训练室里只剩他一个人，旧键盘在台灯下泛着暖黄色的光，照亮他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红线和批注。
那些被忽视的河道蟹刷新间隙，那些绕后时没插的眼位，他在笔记本上写道：“视野盲区持续17秒，足够完成一次野区反蹲。”
“周哥，别跟废物较劲。”旁边有人递水，玻璃瓶在桌面轻碰出一声脆响。
周子然扯了扯金链子，直播镜头扫过林野的帆布包，“哟，还带着古董键盘？怕不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等一下。”
清冷的女声打断了笑声。
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野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站在训练室门口。
她抱着平板，眉峰微微挑起，目光落在他摊开的笔记本上，纸页上的红圈仿佛在她的注视下跳动了一下。
“苏晴？”张铭的语气突然变得温和起来，“炎狼的星探怎么来了？”
苏晴没有接话，径直走到林野的桌边。
她的高跟鞋敲在地面，每一步都像敲在林野神经上。
直到她俯身看向他的屏幕，发梢扫过他的手背，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你昨晚的复盘录像呢？”
林野的手指在键盘上颤抖着。
他点开云盘，调出昨晚熬夜整理的文件——二十个G的录像，每个时间点都标着备注：“蓝色方打野3:15入侵红buff路线” “紫色方中单4:07游走视野漏洞” 最末页是一张手绘地图，用红笔圈着三个重叠的盲区：“此处可形成逆光开团位。”
苏晴的指尖停留在那张地图上。
林野听见她的呼吸轻了些，平板在桌面上敲出清脆的响声，她在快速记录着什么。
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她耳后银色的炎狼队徽上，反射出微光——那是LPL冠军战队的标志，他在海报上看过无数次，如今近在咫尺。
“这标注……”苏晴抬头时，林野撞上了她深褐色的眼睛，“你怎么发现这些盲区的？”
“我……看了三十遍录像。”林野喉结滚动了一下，“敌方打野每次绕后，这里的眼位都会晚插三秒。” 他鬼使神差地摸向帆布包，旧键盘的棱角隔着布料抵着掌心，冰冷、粗糙，却又异常真实。
“三十遍？”苏晴轻笑了一声，平板在桌面上敲出清脆的响声，“张教练，青训营的训练日志里，怎么没记这个？”
张铭的脸一下子红了。
林野看见他手指捏紧激光笔，指关节发白：“这种……无效数据，没必要……”
“无效？”苏晴的声音陡然变冷了，“去年S赛，LCK的死亡轮换战术核心就是视野压制。能精准标注盲区的选手，炎狼求都求不来。”
训练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滴水的声音。
一滴水珠沿着通风口滑落，在地上溅开，像一颗碎裂的心。
周子然的直播还开着，弹幕疯狂地刷着【炎狼？】【星探挖人？】林野盯着自己颤抖的手，突然感觉帆布包里有东西动了——不是错觉，旧键盘的F4键位置，传来轻微的震动，像有电流顺着指尖往上窜。
“林野。”苏晴合上平板，“今晚七点，带着你的复盘来炎狼基地。”
她转身时，风衣带起一阵风，卷起桌上几张打印纸，哗啦啦地飘落在林野面前。
林野望着她的背影，喉咙发紧。
旧键盘还在震动，这次更明显了，仿佛藏着什么活物，正隔着塑料壳，轻轻叩着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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