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试训前夜的黑影
庆功宴的喧嚣与沸腾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酒杯碰撞的清脆、人群欢笑的嘈杂，以及香槟软木弹出瓶口的“嘭”声。
香槟的气泡在灯光下炸裂，映照着一张张兴奋、激动或是嫉妒的脸庞。
灯光下，金色液体泛起细碎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酒精与香水混杂的气息。
唯独没有一张脸属于林野。
他像一道孤单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剥离，掌声和欢呼被他关在了宿舍门外，隔绝出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寂静得可怕的空间。
宿舍里，空气微凉，带着金属床架与木质桌椅散发出的冷意。
他没有开灯，任由窗外基地的零星灯火勾勒出室内的轮廓，昏黄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墙上拉出细长的影子。
他将那把陪他度过无数个日夜的旧键盘轻轻放在桌上，指尖在磨损得光滑的“W”、“A”、“S”、“D”键帽上反复摩挲。
粗糙的触感像是岁月留下的疤痕，熟悉而又滚烫，仿佛能摸到那些通宵练习后残留的汗渍与疲惫。
手腕上的旧键盘微微一震，仿佛有生命般地回应着他的触摸，轻微的震动沿着皮肤传递至神经末梢，带来一丝奇异的共鸣。
幽蓝色的虚拟界面在视网膜上展开，那行刺目的红色警告依旧悬停在最上方：“警告：战术数据流瞬时过载，系统核心存在不稳定风险。”
风险。
这两个字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林野的心里，隐隐作痛。
他赢了，以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胜利的背后，站着一个深不可测的谜团。
他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对他颇为照顾的苏晴。
这不仅仅是秘密，更是他无法解释，也无法与人分担的重负。
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摸出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了他略显苍白的脸，也照亮了他眼中的倦意与迷茫。
他熟练地滑开相册，点开一张早已泛黄的电子照片。
照片里，两个十几岁的少年挤在一张小小的电脑桌前，笑得灿烂又青涩。
左边的少年，也就是他自己，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而右边的那个，眉眼清俊，嘴角总是挂着一抹自信又略带桀骜的微笑。
他们的身后，是一台七拼八凑的二手电脑，而他们面前，则摆着一个崭新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机械键盘。
那时的他们坚信这个键盘就是通往世界冠军宝座的第一块基石。
“阿野，等我们进了炎狼，杀进世界赛，就用这个键盘，把那些高高在上的韩国人全都干翻！”照片里的顾昭仿佛跨越了时空，当年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
可如今，照片依旧，人却早已分道扬镳。
顾昭，这个曾经与他形影不离的名字，现在却成了他系统里一个冰冷的“目标ID”。
林野的指尖划过顾昭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仿佛还能闻到那个夏天老式显示器散发出的塑料焦糊味，听到风扇嗡嗡转动的声音。
他关掉手机，黑暗重新笼罩了他。
窗外，庆功的喧闹声似乎渐渐平息，但林野知道，他内心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翌日，午夜。
青训基地陷入了沉睡，连巡逻的保安都显得有些懈怠。
风穿过空旷的走廊，带来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偶尔还有远处狗吠。
一道黑影借着建筑物的阴影，灵巧地避开了监控死角，悄无声息地溜进了训练室。
是林野。
白天的胜利像一针强效兴奋剂，让他毫无睡意。
那种掌控全场的感觉仍在体内燃烧，仿佛血液中流淌着数据流。
他迫切地想要搞清楚，这个突然觉醒的系统，它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它的战术推荐机制，究竟是基于怎样恐怖的运算逻辑？
他熟练地打开昨天比赛用的那台电脑，戴上耳机，将自己完全沉浸在数据的世界里。
耳畔传来熟悉的白噪音与系统启动的提示音。
他没有直接开始排位，而是调出了比赛录像，一帧一帧地复盘。
“第一波，系统提示我放弃红buff，入侵对方蓝区……”他喃喃自语，手指在鼠标上飞快点击，调出双方的视野和经济数据。
果然，如果他当时选择正常开野，必然会与对方打野在河道蟹处遭遇，而那时，对方的中单已经提前游走，他将陷入一打二的死局。
“第十二分钟，小龙团战，系统让我放弃正面，绕后切入……”他看到自己当时的操作，依旧感到一阵心惊。
那是极其冒险的决策，一旦被发现，他就会被集火秒杀。
但系统精准地计算出了对方辅助插眼的空窗期，让他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最致命的位置。
这已经不是意识，而是……全知。
就在他沉浸于这种掌控全局的快感中时，屏幕中央，那熟悉的幽蓝色光芒再次闪烁，一个全新的弹窗自动跳了出来，打断了他的复盘。
【敌方打野行为预测模型升级中……】
【正在基于最新对局数据进行深度学习……】
【升级完成。模型精度提升17.6%。】
【核心目标ID锁定：顾昭。正在构建针对性战术数据库……】
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
又是顾昭！
为什么？
这个系统，为什么三番五次地将矛头指向他？
难道它不仅仅是一个游戏辅助程序？
它和顾昭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一丝强烈的不安，像冰冷的藤蔓，从他心底迅速蔓延开来，攀附在他的脊背之上。
他下意识地想去关闭这个程序，指尖还未触碰到鼠标，一阵极其轻微的“咔哒”声，从训练室的门外传来。
有人！
林野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点！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一巴掌拍在显示器的电源键上，整个屏幕瞬间陷入黑暗。
紧接着，他一个闪身，连人带椅子悄无声息地滑进了角落的阴影里，那里是监控的绝对死角。
他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膜里疯狂冲撞。
门锁转动，训练室的门被推开一道缝。
一个瘦高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白天在庆功宴上对他冷嘲热讽的张铭。
张铭没有开灯，只是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环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训练室。
他的脸色在冷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沉，嘴里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怀疑：“妈的，这小子怎么可能突然开窍了？一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外挂？还是什么脚本？”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林野刚刚使用过的那台电脑上。
他快步走过去，熟练地开机，试图从后台记录里调取林野的比赛录像和操作数据。
躲在角落里的林野，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很清楚，系统虽然是作用于他的意识，但为了实现精准操作，必然会留下一些微乎其微的数据痕迹。
如果张铭是个电脑高手，或许真的能发现端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林野甚至能听到自己牙关紧咬的咯咯声。
幸运的是，张铭显然对深层的数据分析一窍不通。
他胡乱翻了几个文件夹，又检查了系统进程，最终一无所获。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低骂了一句“算你运气好”，便转身准备离开。
林野刚要松一口气，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张铭走到门口，在关门前，他的手鬼使神差般地在门框边的一个小凸起上按了一下。
那里，如果不是林野今晚精神高度集中，根本不会注意到——是一个伪装成螺丝钉的微型按钮！
随着他按下按钮，角落里，一个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微型摄像头，其上一个针尖大小的红点，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
监控！这里有隐藏的监控！而且，是被张铭控制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林野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自己今晚的潜入，甚至可能之前的一举一动，都早已落入了张铭的眼中！
张铭今晚过来，根本不是偶然，而是来“收网”查看录像的！
幸亏自己反应快，及时关掉了显示器，否则，系统界面的秘密，此刻已经暴露无遗！
林野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没有立刻出去，而是等了足足十分钟，确认张铭已经走远，才从角落里出来。
他走到那个隐藏摄像头下，眼神冰冷如刀。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这个训练室，已经变成了一个针对他的陷阱。
他摸出手机，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给苏晴发去了一条信息：“苏姐，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我能申请更换一间训练室吗？现在的这间，设备有些老旧，偶尔会卡顿。”
他没有提摄像头的事，因为无法解释自己是如何发现的。
他只能用一个最普通，也最合理的借口。
信息发出，却如石沉大海，迟迟没有回复。
次日上午，阳光明媚，青训基地的氛围却有些微妙。
林野拿到试训名额的消息已经传遍，有人祝贺，有人嫉妒，更多的则是观望。
苏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基地。
她没有去办公室，而是直接找到了正在进行基础训练的林野，将他叫到了走廊的尽头。
“你昨晚的行为，有点反常。”苏晴开门见山，她的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
她没有提林野深夜进入训练室的事，也没有提那条短信，但话里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林野心中一凛，但面上不动声色。
苏晴顿了顿，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林野，我不管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或许是顿悟，或许是掌握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特别的能力。”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炎狼俱乐部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融入团队，共同创造奇迹的天才，而不是一个浑身是谜，让我们无法信任的定时炸弹。”
她的试探，直接而坦诚。她在给林野一个机会，一个坦白的机会。
林野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位一手将他从泥潭里拉出来的领路人，心中充满了挣扎。
告诉他吗？
告诉她自己脑子里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系统，一个甚至和自己昔日好友有神秘关联的系统？
这听起来更像是天方夜谭，只会让他被当成疯子。
最终，他抬起头，迎上苏晴的目光，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苏姐，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我只是……想赢。”
这四个字，是他此刻唯一能说，也是最真实的回答。
苏晴凝视了他许久，似乎想从他脸上分辨出真假。
最后，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
“好自为之。”她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林野的心上。
当天下午，青训营的公告栏前，人头攒动。
一张红色的A4纸被贴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关于青训队员林野前往“炎狼”一队参与试训的正式通知》。
白纸黑字，盖着鲜红的公章。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真的去一队试训了？就凭一场训练赛？”
“这不公平！他林野凭什么？”
“凭他昨天把张铭打成了1-9，够不够？”
议论声中，张铭脸色铁青地站在人群外围，他的眼神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盯着公告栏前那个瘦削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好戏上演。
而作为事件中心的林野，却出奇的平静。
他看着公告上自己的名字，终于不再是垫底的存在，内心却没有想象中的狂喜。
在那里，有更强的对手，更复杂的环境，还有……那个隐藏在摄像头背后的张铭，以及不知是敌是友的苏晴。
真正的战场，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收回目光，转身准备离开这片喧嚣。
就在他迈出脚步的瞬间，手腕上的旧键盘，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震动起来！
视网膜上，幽蓝色的界面强制弹出，所有的数据和模型分析全部消失，只剩下一行冰冷、清晰、仿佛带着金属质感的大字，占据了整个视野——
“警告：目标ID‘顾昭’，即将上线。”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