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藏身的山洞潮湿阴冷。
林予安搓了搓发僵的手指，借着微弱的火光查看妹妹的状况。林予乐的呼吸已经平稳，但那些银色纹路仍盘踞在她的脖颈处，像一张未完成的蛛网。更令人担忧的是，小女孩偶尔会突然睁大眼睛，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仿佛那里站着看不见的人。
"她说什么？"周惠娘轻声问，手里碾药的动作不停。从玄天峰逃下来后，这位三甲医院的主治医师几乎把所有随身带的药材都用上了。
林予安凑近妹妹苍白的嘴唇。"她在说...‘实验又失败了’、‘准备第七次传送’..."她抬头，眼中满是恐惧，"妈，乐乐是不是还能看到现代世界的事情？"
周惠娘的手抖了一下，药碾里的沉星草撒出来少许。她没有回答，但紧绷的下颌线说明了一切。
山洞另一侧，楚如霜的状况更加诡异。她躺在简陋的草铺上，身体不时剧烈抽搐。最可怕的是她的外貌变化——前一秒还是古装长发，下一秒就变成了短发白大褂的现代装束，两种状态交替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时空锚点不稳定。"林修远蹲在楚如霜身边，手里拿着那本《青州志》，"书上说，强行穿越时空而未得'门'认可者，魂魄将永世徘徊于两界之间。"
林予安打了个寒颤。父亲说话的语气太过平静，仿佛在讨论天气而非一个人的灵魂撕裂。但更令她不安的是父亲的变化——自从触碰了祭坛附近的石块后，他眼中偶尔会闪过银光，言谈中也多了些古语词汇。
"爸...你没事吧？"
林修远眨了眨眼，银光消失了："我很好。只是在尝试理解原主的记忆。"他指着书上一段模糊的文字，"这里提到林家祖上有一对孪生兄弟，分别掌管阴阳虎符。但后来..."
一声痛苦的呻吟打断了他。楚如霜的身体突然弓起，头发在长发与短发间快速切换，嘴里同时用古汉语和普通话说着完全不同的话：
"实验数据异常...能量超载..."/"快走！赵家人要来了！"
"楚姑娘！"林修远按住她剧烈抽动的肩膀，"听我说，你必须让两个记忆共存！强行压制任何一方都会导致灵魂崩溃！"
楚如霜的眼睛猛然睁开。左眼是现代楚如霜的棕色，右眼却是古代楚如霜的漆黑。两种声音同时从她喉咙里挤出：
"林予安...找到蓝色文件夹..."/"玄天峰...只是第一个锚点..."
林予安胃部一阵绞痛。蓝色文件夹！这正是她在心灵连接中看到的那个！但"锚点"是什么意思？难道类似玄天祭坛的地方不止一处？
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鸟鸣——墨尘布置的警戒信号。
"追兵！"林予平瞬间弹起，虎符在黑暗中泛出红光。少年这几天又长高了些，轮廓越发接近他在传承记忆中看到的那个青年将军。
墨尘闪进洞内，独眼中满是紧张："赵家影卫搜山了，距离不到半里！"
林修远当机立断："灭火！保持安静！"
火光熄灭的瞬间，黑暗如潮水般吞没了一切。林予安摸索着握住妹妹冰凉的小手，另一只手按在腰间的瑞士军刀上。洞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偶尔夹杂着金属碰撞声和电子设备发出的"滴滴"声。
"热成像显示附近有生命体。"一个沙哑的男声传来，"分头搜索。"
林予安的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热成像！这些古代影卫竟然配备着现代科技装备！她屏住呼吸，感到林予乐的手指在自己掌心轻轻划动——是摩斯密码！妹妹什么时候学的？划动的节奏拼出一个词："透明"。
什么透明？林予安正疑惑，突然看到洞口的藤蔓间闪过几道半透明的人影。那些人穿着白大褂，手持平板电脑一样的设备，在空气中点按着不存在的界面。最恐怖的是，他们能直接穿过树木和岩石，仿佛只是全息投影。
"第七次实验记录：时空褶皱指数超标。"一个透明人用机械的声音说，"建议终止'书界桥'项目。"
林予乐的手突然收紧，指甲深深掐入姐姐的掌心。小女孩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银光，直勾勾地盯着那些透明人影："他们...一直跟着我们...从现代..."
林予安喉咙发紧。难道妹妹一直能看到这些"幽灵"？那些所谓的"不存在的人"，其实是现代实验室的投影？
洞外的搜索声突然逼近。一道刺目的红光扫过洞口，是影卫的热成像仪！林予安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被发现的那一刻——
"这边没有！"一个女声突然喊道，"去西边看看！"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确认影卫真的离开后，林予安才敢大口呼吸。她转向妹妹，却发现小女孩又陷入了昏睡，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幻觉。
"他们为什么没发现我们？"周惠娘疑惑地问。
林修远若有所思地看向仍在闪烁的楚如霜："可能是她...无意中制造了某种干扰。"
确实，楚如霜身上的时空异常越来越强烈。现在她的左半身是现代装扮，右半身却是古装，看起来像个拙劣的拼贴画。更诡异的是，两种状态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融合。
"我们得移动了。"林予平低声说，"他们很快会回来。"
收拾行装时，林予安注意到父亲悄悄将《青州志》塞给了墨尘，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本书里一定有什么重要内容被父亲隐瞒了。
借着月光，一行人悄悄向山下移动。墨尘带路，林予平断后，中间是抱着林予乐的周惠娘和被林修远搀扶的楚如霜。林予安走在队伍中间，不时回头张望。那些透明人影仍跟在后面，像一群沉默的幽灵。
"去青州。"楚如霜突然开口，声音是两种音调的混合，"林家祖宅...有答案..."
林修远点点头："墨老也是这么建议的。但赵家肯定会在沿途设卡。"
"那就分头行动。"林予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带爸妈和乐乐走小路。姐，你和楚姑娘、墨老扮作商队。"
林予安刚要反对，父亲却已经点头："合理的安排。平平有虎符保护，能感应到危险。安安心思缜密，适合周旋。"
她咽下了抗议。父亲说得对，分开行动确实更安全。但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叫：不能再分开了！每次分开都会出事！
下山的路比想象中顺利。黎明时分，他们抵达了一处三岔路口。往东是通往青州的大路，往南是崎岖山路，往北则是一片密林。
"就在这里分开吧。"林修远环顾四周，"三天后，青州城外的'醉仙楼'汇合。"
周惠娘紧紧拥抱了林予安，在她耳边低语："照顾好自己。如果...如果遇到危险，不要逞强。"
林予安点点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她弯腰亲了亲仍在昏睡的妹妹的额头，小女孩的皮肤冰凉得不正常。
"走吧。"墨尘催促道，"天亮前得赶到下一个落脚点。"
目送父母弟弟妹妹的身影消失在南方小路后，林予安转向楚如霜："你能走吗？"
女子——现在更接近现代楚如霜的状态——点点头："记忆融合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点混乱，但至少不会突然变身了。"她苦笑着指了指自己古怪的装扮：左边是现代牛仔裤，右边是古装长裙。
三人沿着东边大路前行。墨尘对这片区域很熟悉，带着她们避开官道，走商贩专用的小路。晨光渐亮时，他们遇到了一支商队。
"老墨头！"商队首领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好久不见！这位是..."
"家眷。"墨尘简短地说，"去青州探亲。"
首领狐疑地看了看楚如霜怪异的装扮，但没多问："正好同路，一起走吧。最近山匪多，结伴安全些。"
加入商队后，赶路轻松了不少。林予安坐在摇晃的马车上，终于有机会问出憋了一路的问题："楚姑娘，蓝色文件夹里到底有什么？"
楚如霜——现在她的头发稳定在齐肩长度，既不是古代的长发也不是现代的短发——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书界桥'计划的完整档案。包括...林家血脉的秘密。"
"什么秘密？"
"你们不是普通穿越者。"楚如霜压低声音，"'书界桥'选择你们，是因为林家血脉中本就有时空旅行的基因记忆。三百年前，你们的祖先林破军就已经..."
一声尖锐的哨响打断了她。商队突然停下，前方传来惊恐的喊叫："影卫！赵家影卫设卡检查！"
林予安的血液瞬间冻结。墨尘迅速从怀中掏出两套粗布衣裳："快换上！把脸抹脏！"
三人匆忙伪装成穷苦农妇。林予安用泥土弄脏了脸和手，将瑞士军刀藏在了袖口最容易取用的位置。
商队缓缓前进，很快就看到了检查点——十名全副武装的影卫拦在路中央，挨个检查过往行人的身份。领头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戴着全覆式面具，声音透过变声器传出，带着机械的冰冷：
"搜查林家余孽和一名女子。所有适龄女性都要接受检查。"
林予安和楚如霜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墨尘悄悄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随时准备逃跑。
检查进行得很慢。影卫们不仅查看路引，还用一种发光的金属棒扫描每个人的手腕——那分明是现代科技！当轮到他们时，林予安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
"姓名？来处？去向？"一个影卫机械地问。
"老朽墨尘，带儿媳和孙女去青州投亲。"墨尘佝偻着背，演得惟妙惟肖。
影卫举起金属棒，林予安本能地缩了缩。就在光芒即将照到她手腕的瞬间——
"报告！西侧发现可疑人员！"一个影卫突然喊道。
领头人立刻转身："全体注意！向西侧包围！"
检查点瞬间乱成一团。影卫们迅速集结，向西边树林冲去。林予安刚松一口气，却发现领头人没走，反而慢慢向马车走来。
"出来。"他冷声命令，"别逼我动手。"
墨尘的手悄悄移向腰间暗藏的匕首。林予安也握紧了袖中的军刀。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领头人突然摘下了面具——
一张与林修远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更沧桑，右眼处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林...林大人？"墨尘的声音发抖。
男子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借着晨光，林予安看清了上面刻的字：「林破军赠予吾弟」。
"三百年了，墨管家。"男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正常，不再用变声器，"你守护的秘密，该揭晓了。"
墨尘的独眼瞪得溜圆："不可能...你是...林破云的子孙？"
男子苦笑："不是子孙。我就是林破云。"他指向自己右眼的伤疤，"这是赵无殇留下的。三百年前，兄长将我封印在时空夹缝，直到二十年前才被赵家后人放出。"
林予安的大脑一片空白。三百年前的人？活到现在？这比穿越还荒谬！
楚如霜却似乎并不惊讶："时空褶皱处的相对时间流速不同。"她用现代术语解释，"对他来说，可能只过了几年。"
"聪明。"男子——林破云？——赞许地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但没时间解释了。赵家很快就会察觉这是个调虎离山之计。"他递给林予安一个小包裹，"到青州后，按照里面的地图找林家祖宅密室。答案都在那里。"
"为什么帮我们？"林予安警惕地问，"你不是赵家的人吗？"
林破云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从未背叛兄长。当年...另有隐情。"他看了眼远处正在返回的影卫，"快走！记住，玄天峰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锚点！"
墨尘迅速驾车离开。林予安回头望去，看到林破云重新戴上面具，对着返回的影卫大声呵斥："废物！那是只野兔！继续检查！"
商队顺利通过检查点，但林予安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太多谜团了——林破云的真实身份、三百年前的隐情、所谓的"锚点"...还有楚如霜提到的林家血脉秘密。
马车转过一个弯，青州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那座古老的城池在朝阳中泛着微光，仿佛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林予安摸了摸怀中的包裹，暗暗祈祷父母弟弟妹妹能平安抵达。三天后，醉仙楼见。到那时，或许所有的谜团都能解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极淡的银色纹路，正悄悄向掌心蔓延。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