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卷上的印记

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扫过走廊，月考成绩贴在公告栏的那天，茱时微看见林溪拿着数学卷子往万时砚座位走。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卷面上，红笔圈出的错题旁，画着个小小的槐花图案，和万时砚笔记本上的标记如出一辙。

“这道题的辅助线，”林溪的声音带着笑意，“你标的槐花比老师画的清楚。”万时砚低头讲解时，指尖在卷子上点了点，袖口露出半截米白色棉线，是上周茱时微帮他缝袖口时剩下的，线头还缠着颗小槐花扣。

茱时微抱着作业本经过时，听见林溪说：“周末去医院看奶奶，她总问你上次带的槐花糖还有吗？”他从书包里掏出个布包，米白色的粗布上绣着朵半开的槐花，是他熬夜缝的：“新做的，比上次的硬实，奶奶牙口不好也能吃。”

布包的针脚有点眼熟——是茱时微教他的“锁边法”，只是在最后收尾时，他故意留了个歪歪扭扭的结，像在宣告“这是我缝的”。可此刻在她眼里，那朵半开的槐花像句没说出口的偏爱，刺得她指尖发紧，作业本的边角被攥出了褶皱。

午休时，赵磊把她拽到操场：“你真误会万时砚了？他昨晚在手工社缝布包，针脚错了拆拆了缝，手都扎破了！”茱时微望着教学楼的方向，万时砚的座位靠窗，此刻林溪正把块银杏形状的橡皮放在他桌上，橡皮上刻着朵槐花，和他的印章几乎一样。

“他要是心里没鬼，”她踢着脚下的石子，声音有点闷，“为什么不告诉我林溪奶奶的事？”赵磊突然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是上周在手工社拍的：万时砚举着布包给林溪看，布包内侧露出半截纸条，上面是茱时微的字迹“槐花糖要加三勺蜂蜜才够甜”。

“他想给你个惊喜，”赵磊叹了口气，“说等林溪奶奶记起更多往事，就带你去看她们年轻时织的槐花桌布。”风吹起茱时微的围巾，米白色的流苏扫过手背，她忽然想起上周帮他缝袖口时，他偷偷在她围巾上别了朵干槐花，说是“这样风里都是甜的”。

美术课写生的静物摆着罐槐花蜜，旁边放着支沾着颜料的画笔。茱时微调颜料时，看见万时砚的画板上画着片槐树叶，叶脉里藏着个小小的“Z”，和他刻在果园石头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林溪抱着画板走过来，往他桌上放了罐新的洗笔水：“奶奶说这个牌子的不伤笔，和你妈妈以前用的一样。”万时砚抬头道谢时，茱时微看见他的指甲缝里沾着颜料，是她最喜欢的米白色，大概是刚才调底色时蹭的。

“这颜色调得像槐花蜜，”林溪指着他的画板，“比我上次在医院看见的那幅亮。”他的耳尖泛着红，往旁边挪了挪画板，露出藏在后面的画——是片果园，槐树下站着个女生，手里举着串槐花，发梢缠着根米白色棉线，正是茱时微上周在果园的样子。

下课铃响时，林溪突然说：“时微，奶奶让我问你，上次教万时砚的槐花绣，能不能也教我？”茱时微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万时砚从书包里掏出个木盒，里面是枚新刻的印章：槐花簇拥着片银杏叶，边缘刻着行小字“两树相邻，风过皆甜”。

“这是……”茱时微的指尖刚碰到印章，就被林溪笑着打断：“他本来想刻‘三人行’，我说不如刻成两树，像你和他的果园，也像我奶奶和他妈妈的老友情。”万时砚的脸瞬间红透，慌忙把印章往盒里塞，却不小心碰倒了洗笔水，颜料溅在茱时微的画纸上，晕出个圆圆的槐花印。

他掏纸巾去擦时，林溪忽然拽着赵磊往门口走：“让他们自己处理‘槐花印事件’吧。”画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万时砚的声音比颜料还轻：“其实林溪的奶奶，是我妈妈的织友，她们年轻时总一起在槐树下织东西……”

茱时微忽然想起暑假在山里，他对着妈妈的照片说：“能留住回忆的东西，都该好好修。”原来他帮林溪缝布包、做槐花糖，不是偏爱，而是想替妈妈守住那段快要被遗忘的时光。

周五放学时，林溪的奶奶坐在轮椅上被推进校园，怀里抱着个旧木盒。打开来是块褪色的桌布，上面的槐花图案已经模糊，却能看出和万时砚妈妈留下的桌布是同款，只是这片上的槐花旁，多了片小小的银杏叶。

“这是我和他妈妈合织的，”奶奶的手指抚过桌布，“她说等时砚长大，要给喜欢的姑娘织同款，可惜……”话没说完，万时砚突然从背包里掏出块新织的桌布，米白色的底布上，槐花和银杏叶交错生长，针脚里藏着两种风格——工整的部分是茱时微织的，歪歪扭扭的槐花是万时砚的手笔。

“奶奶你看，”他把新桌布铺在槐树下，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上面，像撒了把金粉，“她们的约定，我们接上了。”奶奶的眼眶湿了，指着其中朵槐花：“这朵的针脚，像时砚妈妈年轻时的样子。”

茱时微忽然握住万时砚的手，他的指尖有些凉，却紧紧回握。林溪举着手机拍照时，赵磊在旁边喊：“把我也拍进去！我可是误会调解员！”照片里，新旧两块桌布在槐树下重叠，奶奶的笑容混着飘落的槐花，像场跨越时光的拥抱。

送奶奶离开时，林溪悄悄对茱时微说：“其实他每次给我缝东西，都要先看你织的槐花杯垫，说‘要缝得比这个还让她喜欢’。”茱时微低头看自己的围巾，那朵被万时砚别上的干槐花还在，只是花瓣边缘已经染上了米白色的棉线印，像个温柔的戳记。

晚自习的风带着凉意，万时砚从书包里掏出个保温杯，里面是温热的槐花蜜水，杯盖上的槐花印被摩挲得发亮。“比上次的甜，”他把杯子往她手里塞，“加了三勺蜂蜜，按你写的纸条。”茱时微抿着蜜水笑，看见他的练习册上，月考错题旁画着个小小的槐花印，和她画在草稿纸上的一模一样。

窗外的槐树叶沙沙响，像在说“都过去了”。她忽然明白，有些误会就像秋天的落叶，看着碍眼，却能化作养分，让藏在心底的情意长得更扎实——就像这杯槐花蜜水，经过等待和调试，才终于酿出最合心意的甜。

收拾书包时，茱时微发现万时砚的笔记本落在桌上，翻开的那页贴着片银杏叶，背面用米白色的棉线绣着个“Z”，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工整的字迹都让人心里发暖。她轻轻合上笔记本，看见扉页的标题：“槐花与银杏，本就是同个秋天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