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蝉鸣拖着疲惫的尾音，高三（二）班的后墙立起块崭新的倒计时牌，红色的数字“300”像枚沉甸甸的印章，盖在刚贴好的课程表上。茱时微抱着一摞新书走进教室时，看见万时砚正蹲在讲台旁擦黑板槽，校服袖子卷到小臂，露出道浅浅的疤——是去年冬天冻裂的，此刻在晨光里泛着淡粉色，像道快要愈合的年轮。
他的课桌上摆着个眼熟的玻璃罐，里面的槐花干被晒得金黄，罐口缠着圈米白色的棉线，是从手工社仓库找的旧线轴。“去年摘的槐花，”他直起身时撞在讲台沿，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露出藏在背后的东西——是块槐树叶形状的书签，边缘被砂纸磨得光滑，上面用刻刀浅浅地刻着“高三，一起走”，字迹旁边有个小小的太阳，和她笔记本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给你的，”他把书签往她手里塞，耳尖在晨光里泛着红，“比塑料书签轻，翻书时不会吵到别人。”茱时微捏着书签的指尖触到细密的刻痕，像摸到他熬夜打磨的耐心——上周去手工社，看见他蹲在仓库的木屑堆里，手里的刻刀在槐木片上反复游走，指腹被木刺扎出个小红点，却只是往嘴里塞颗槐花糖，又继续低头打磨。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时，赵磊抱着一摞试卷冲进教室：“高三第一弹！摸底卷来袭！”试卷落在万时砚桌上时，露出压在下面的笔记本，某页画着棵槐树，树下两个小人背着书包，旁边写着“每天早到十分钟，给她擦好桌子”，字迹被铅笔涂了又改，却依然清晰。
茱时微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发现扉页多了片槐花干，是用透明胶带固定的，胶带边缘缠着圈细棉线，像给时光系了个温柔的结。她忽然想起高一刚认识时，他总在早读课前把她的桌子擦得锃亮，却从不说一句话，只在离开时，故意把她掉在地上的笔捡起来，轻轻放在桌角。
九月的晚自习总带着点焦躁的气息。数学老师在黑板上推导压轴题时，茱时微的笔在草稿纸上画了朵槐花，花瓣的弧度还没画完，就被张纸条轻轻碰了碰手背。是万时砚递来的，米白色的稿纸边缘撕得不齐，上面用红笔写着辅助线的画法，末尾画着个小小的槐花，花蕊里藏着“别怕，我教你”五个字，字迹比平时用力，纸背都透出浅浅的印痕。
她抬头时，正撞见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像被晚自习的灯光烫了下，他慌忙低下头，耳尖在灯光里泛着红，手里的笔在演草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圈里渐渐浮现出槐树叶的轮廓。茱时微捏着纸条的指尖有些发颤，忽然想起上周他在手工社仓库说的话：“数学题就像织围巾，只要找对针脚，再乱的线都能理清楚。”
下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赵磊抱着篮球冲过来：“万时砚你答应我的，赢了篮球赛就请喝汽水！”他却摇摇头，从书包里掏出个保温杯，米白色的布套上绣着朵槐花，针脚松松垮垮的，是他用课间十分钟缝的。“槐花茶，”他往茱时微手里塞，杯壁的温度刚好暖手，“比汽水解渴，还能安神。”
走廊里的倒计时牌在灯光下泛着冷光，“295”的数字像块沉甸甸的石头。万时砚推着单车走在旁边，车筐里的保温杯晃悠悠的，布套上的槐花随着脚步轻轻晃，像只温顺的小蝴蝶。“刚才那道压轴题，”他忽然开口，声音比晚风轻，“明天早自习我给你讲，用你喜欢的‘槐花辅助线’。”
茱时微笑起来，想起他总把复杂的辅助线比作“槐花的枝桠”，说“主干是已知条件，旁支是隐藏定理，缠在一起才好看”。她低头抿了口槐花茶，清甜里带着点微苦，像极了高三的日子——有解不出题的涩，也有被他惦记的甜。
路过操场时，看见几个同学还在路灯下背书，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排倔强的树。万时砚突然停住脚步，从书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的那页贴着片槐树叶，旁边写着密密麻麻的公式，每个公式旁都画着小小的槐花，有的全开，有的半合，像在给枯燥的数字做标记。
“这是我整理的‘槐花公式表’，”他把本子往她手里塞，“比课本上的清楚，你看这个三角函数，像不像槐花的花瓣弧度？”茱时微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夹着张便签，是他用槐花茶的茶渍拓的树叶印，旁边写着：“晚自习的灯光再亮，也没你解出难题时的眼睛亮。”
回到家时，保温杯里的槐花茶还剩小半杯。茱时微把茶倒进玻璃杯，看见杯底沉着朵完整的槐花，是他特意放的，花瓣在灯光下泛着浅黄，像片被时光珍藏的羽毛。她忽然想起晚自习时，他悄悄往她桌肚里塞的演草纸，上面印着淡淡的槐花水印——是他用手工社的拓印工具做的，说“写题时看着，就像在槐树下做题”。
第二天早自习，万时砚果然拿着演草纸来给她讲题。他的指尖点在“槐花辅助线”上，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手背上，把那些细小的茧子照得发亮——是刻书签时磨的，是缝布套时扎的，也是一遍遍演算时握笔留下的。“你看这里，”他忽然停下来，指着演草纸的角落，“不小心画了朵小槐花，像不像你昨天画的？”
茱时微低头看去，那朵小槐花歪歪扭扭的，和她草稿纸上的那朵像对孪生姐妹。倒计时牌的数字在身后静静躺着，“294”的红色在晨光里渐渐柔和，像被槐花茶的清甜泡软了。她忽然明白，高三的日子或许漫长，但只要身边有这抹米白色的温柔，有这缕不散的槐花香，再难的题，再远的路，都能像解辅助线那样，慢慢理出清晰的模样。
早读课的读书声再次响起时，茱时微把万时砚的“槐花公式表”夹进数学课本，旁边放着他送的槐树叶书签。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书页上，把槐树叶的影子投在公式上，像给枯燥的数字，系上了根温柔的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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