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解开的第二天清晨,茱时微刚走到宿舍楼下,就看见万时砚背着双肩包站在香樟树下。他手里拎着个纸袋,见她过来,把纸袋往她怀里一塞,耳尖还泛着没褪尽的红:“食堂刚蒸的槐花包,热乎的。”
纸袋里垫着张薄荷绿的油纸,上面画着个歪脑袋的小人啃包子,旁边写着“早上要吃早饭,不然听高数课会犯困”。茱时微咬了口包子,清甜的槐花馅混着面香在舌尖散开,忽然想起高三时他总在早自习前把热牛奶塞进她桌肚,说“空腹喝冰薄荷糖对胃不好”。
“你的矩阵笔记呢?”她咽下嘴里的包子,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纸袋,“不是说要亲自给我讲题吗?”
万时砚慌忙从背包里掏出个笔记本,纸页边缘卷着角,上面用红笔写满了批注,遇到复杂的步骤,就画个小小的槐花图案做标记。“我昨晚重新整理了,”他翻到夹着槐树叶的那页,指尖在纸上点了点,“从最基础的定义开始,保证你能听懂。”
讲题的地点约在图书馆三楼的靠窗位置。阳光透过玻璃落在笔记本上,万时砚的指尖划过那些槐花图案时,影子在纸页上轻轻晃动。茱时微忽然发现,他讲题时总爱下意识地转笔,笔杆上缠着圈米白色的棉线,和高三时他帮她绑演草纸的那根一模一样。
“这里没懂?”他忽然停下,见她盯着他的笔发愣,把笔往她手里塞了塞,“转着玩试试,有助于思考。”笔杆上还留着他的温度,暖乎乎的。
中午去食堂吃饭,万时砚端着餐盘找过来时,手里多了杯薄荷汽水。瓶盖被他提前拧松过,递过来时还冒着细密的泡。“刚才路过超市看见的,”他把汽水往她手边推了推,“比食堂的酸梅汤好喝。”
正喝着,周珩端着餐盘从旁边经过,笑着打招呼:“万时砚,你托我买的矩阵习题集到了,放你宿舍楼下了。”
万时砚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慌忙摆手:“我那是……”
“谢啦周学长!”茱时微笑着接过话,看了眼万时砚泛红的耳根,“他昨晚还说怕题不够做,麻烦你跑一趟了。”
周珩走后,万时砚戳着碗里的米饭,声音闷闷的:“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就是想找本难点的题……”
“我知道。”茱时微夹了块排骨放进他碗里,“就像你托他送保温杯一样,都是为了我好。”她舀了勺番茄炒蛋,往他嘴边送了送,“不过以后这种事,直接告诉我好不好?我喜欢你光明正大的样子。”
他愣了愣,张嘴接住蛋,脸颊鼓囊囊的像只偷吃东西的松鼠。阳光透过食堂的玻璃窗落在他脸上,睫毛上沾着点细碎的光,像落了层糖霜。
下午的手工课,万时砚把一个布袋子往茱时微手里塞。袋子是淡绿色的,上面绣着颗星星,针脚比上次的书签整齐了不少。“给你装习题集用,”他挠挠头,“手工社老师说这叫‘束口袋’,装书不容易掉页。”
袋子里还藏着个小玩意儿——是用薄荷绿的线缠的笔套,顶端缝了片小小的槐树叶。“你上次说笔总在包里滚来滚去,”他指着树叶的纹路,“这片叶子的针脚我练了好几天,终于不歪了。”
茱时微摸着笔套上整齐的针脚,忽然想起昨晚在香樟道上,他说要每天给她叠一颗糖纸星星。她从口袋里掏出颗星星递过去,是用昨天的槐花包油纸叠的:“这个算我回赠的,以后我们一起叠,攒到一千四百六十颗。”
万时砚接过星星时,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像有片槐花花瓣悄悄落进心里。他忽然从背包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已经躺着几颗星星,最顶上那颗的糖纸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写着:“十月三十日,时微说喜欢我光明正大的样子。”
香樟树的影子在课桌上慢慢拉长,茱时微看着罐子里的星星,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藏在糖纸里的小心思,那些绕了弯子的关心,都在这个秋天慢慢舒展开来,像手工课上刚绣好的槐树叶,针脚里藏着的,全是没说出口的欢喜。
手工课结束时,夕阳把香樟道染成了蜂蜜色。万时砚拎着两人的背包走在前面,背包带往茱时微那边偏了大半,他的肩膀被勒出道浅浅的红痕,却浑然不觉。“明天早自习还去图书馆吗?”他忽然停下脚步,影子在地上晃了晃,“我把特征值的例题整理好了,画了新的槐花标记。”
“去啊,”茱时微看着他背包上的束口袋——正是他下午送的那个,淡绿色的布面上,槐树叶在风里轻轻摆动,“不过明天该我带早饭了,食堂的南瓜粥,记得吗?”
他猛地回头,眼里的光像被点燃的星火:“记得!你高三总说南瓜粥像‘融化的阳光’。”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快步往前走,背包上的束口袋晃啊晃,像只振翅的蝴蝶。
第二天清晨的图书馆还浸在薄雾里。茱时微推开三楼的玻璃门,看见万时砚已经坐在窗边,面前摆着两碗南瓜粥,热气在玻璃上凝成细密的水珠。他正用红笔在笔记本上画槐花,笔尖悬在纸页上方,迟迟没落下,像在构思最完美的纹路。
“画好了吗?”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忽然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吓得他手里的笔在纸上划出道歪歪扭扭的线。
“时微!”他慌忙合上笔记本,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你怎么走路没声音?”
她笑着拉开椅子坐下,南瓜粥的甜香混着他身上的薄荷味漫开来:“谁让你画得那么认真?快尝尝,今天的粥熬得特别稠。”她用勺子舀了勺粥递过去,像昨天他喂她番茄炒蛋那样自然。
万时砚的睫毛颤了颤,张嘴接住粥,温热的甜意在舌尖散开时,忽然想起高三那年,她也是这样把没吃完的南瓜粥推给他,说“浪费粮食是罪过”。原来有些习惯,早就像矩阵里的特征向量,悄悄刻进了彼此的轨迹里。
早自习的铃声还没响,图书馆里只有翻书的沙沙声。茱时微低头看他整理的例题,发现每个槐花标记旁边都标着小字:“这个步骤时微容易混淆”“这里要举浴缸的例子”“记得讲完题给她剥颗薄荷糖”。字迹被晨光晒得暖暖的,像藏着个会发热的小太阳。
“你怎么知道我对特征值犯迷糊?”她用指尖点了点那个标记,纸页背面似乎印着淡淡的铅笔印,像张被覆盖的画。
“上次模拟考你的错题本上,这部分画了三个问号,”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在翻开新一页时,不小心露出了背面的画——是个举着错题本的小人,头顶冒着问号,旁边写着“时微的困惑”。画得算不上好看,却把她皱眉的样子抓得格外准。
茱时微忽然想起高三的错题本,每次收上去批改,总有些难题旁边会多一行小字:“用特征方程试试,步骤在你演草本第5页”。当时以为是老师写的,现在看着眼前的画,忽然明白那些藏在错题本里的提示,原来都来自这个总爱转笔的少年。
讲题讲到一半,万时砚的笔忽然没水了。他翻遍了笔袋也没找到备用笔芯,急得额角冒汗:“都怪我昨晚整理笔记太用力,把笔水用完了……”
“用我的。”茱时微递过自己的钢笔,笔杆上缠着圈米白色棉线,正是他高三帮她绑演草纸的那根,“这是你当年帮我修的那支,我一直用到现在。”
他接过钢笔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缠着棉线的地方,像触电似的缩了缩,却又很快握紧。钢笔吸墨时发出“咕噜”声,他忽然说:“这支笔的吸墨量是3.5毫升,刚好够写28道矩阵题,我们今天争取把这些例题都讲完。”
阳光爬到桌面中央时,最后一道例题终于讲完了。万时砚把钢笔还给她,笔杆上多了个小小的槐花刻痕,是用小刀轻轻划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样……这样就不会和别人的笔弄混了。”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在说个重要的秘密。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周珩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晃着个信封:“万时砚,你的竞赛报名表,昨天忘在我宿舍了。”信封上贴着张便利贴,是周珩的字迹:“别总惦记着给人讲题,自己的竞赛也得上心。”
茱时微看着信封上的“全国大学生数学建模竞赛”字样,忽然想起手工课上周珩的话,原来他托人买习题集,不只是为了给她讲题,更是在为竞赛做准备。“你怎么不早说?”她停下脚步,眼里带着点懊恼,“光顾着让你给我讲题,都耽误你准备竞赛了。”
“不耽误,”他把信封往背包里塞,动作有点急,“给你讲题就是在复习,比自己做题效率高多了。”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颗薄荷糖,剥开糖纸递过来,“你看,就像这个糖,含着它算题,思路会特别清楚。”
糖在舌尖化开时,茱时微忽然注意到他背包侧面的网兜里,露出半截竞赛辅导书,书角被翻得卷了边,上面用红笔写着:“11月15日竞赛,在此之前,帮时微搞定矩阵难点”。日期旁边画了个加油的小人,举着写有“双赢”的牌子。
下午的自习课,茱时微没让万时砚讲题,而是把他的竞赛辅导书抢过来,翻到夹着书签的那页:“今天换我给你讲,这道优化模型题,你的步骤太复杂了。”她拿起笔,在他的笔记本上画了个简易的流程图,比他的解法少了三个步骤。
万时砚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睫毛上,像停着排金色的小蝴蝶。她讲题时也爱转笔,转的正是他刻了槐花的那支钢笔,棉线在指尖绕了圈,又轻轻散开。“你怎么知道这个解法?”他忽然问,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你的习题集我翻了几页,”她头也不抬地在流程图旁画了个小太阳,“发现你总习惯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就像高三时你解二次函数,非要用求导……”
话没说完,就被他递来的糖纸星星打断了。星星是用竞赛报名表的边角料叠的,透明的纸上能看见“万时砚”三个字的边角,被他小心地折进了星星的角里。“这个送给你,”他的指尖在星星上轻轻捏了捏,“算……算你帮我改题的谢礼。”
香樟树的影子在课桌上爬过第三圈时,茱时微把折星星的糖纸收集起来,塞进他送的束口袋里。袋底已经躺着好几颗星星,有槐花包油纸叠的,有薄荷糖纸叠的,还有张是用他画错的槐花图案剪的,被他捡起来重新叠成了星星。
“你看,”她晃了晃束口袋,星星在里面发出细碎的响声,“已经有七颗了,离一千四百六十颗不远了。”
万时砚忽然从背包里掏出个新的玻璃罐,比早上那个大了些,罐口系着淡绿色的丝带,和束口袋是同一块布。“用这个装吧,”他把罐口拧开,往她手里塞,“透明的,能看见星星在里面发光。”
夕阳西下时,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束口袋和玻璃罐在彼此手里晃着,像两只装着星光的小灯笼。万时砚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到新的一页,上面画着个简单的进度条:“星星数量:7/1460,今日任务:完成。附加收获:时微帮我改了竞赛题,比标准答案还厉害。”
茱时微凑过去看,发现进度条旁边画了两个牵手的小人,其中一个举着玻璃罐,另一个拎着束口袋,背景是图书馆的窗户,窗台上摆着两碗南瓜粥。她忽然在小人旁边画了颗小太阳,像高三时她说的“融化的阳光”。
“万时砚,”她合上本子时,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竞赛那天,我去给你加油吧,带南瓜粥和薄荷糖。”
他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藏着的雀跃,像玻璃罐里的星星,快要装不下了。
香樟道上的落叶被踩得沙沙响,茱时微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忽然觉得那些曾经绕了弯的关心,那些藏在糖纸里的心意,都在这个秋天变得明朗起来。就像万时砚笔记本上的进度条,每多一颗星星,每多一个槐花标记,都是在往“我们”的方向靠近。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万时砚在玻璃罐里放进今天的最后一颗星星——是用晚自习的时间表叠的,上面印着下课时间“21:30”,被他用红笔圈了起来,旁边写着:“和时微一起走出教学楼的时间,比任何公式都重要。”
罐子被放在图书馆的窗台上,星星在月光下闪着微光。茱时微看着万时砚认真盖盖子的样子,忽然想起他说要攒够一千四百六十颗星星,原来不是随口说说的承诺,而是把每天的相处都当成颗糖,小心翼翼地收进罐子里,等着有一天,能甜满整个时光。
夜风穿过香樟树叶,把晚自习的灯光吹得轻轻摇晃。万时砚忽然在她耳边讲了个新的冷笑话:“为什么星星要攒够一千四百六十颗?因为那是四年的天数,少一天,都不算完整的喜欢。”
茱时微没说话,只是把装着槐花标记笔记本的束口袋往他手里塞了塞,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捏了捏。月光下,两个影子靠得很近,像玻璃罐里紧紧挨着的星星,藏着的心意,连晚风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