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来得猝不及防,把地坛公园的银杏叶打落了一地,金黄的叶片浸在水里,像铺了层碎金。万时砚抱着个半人高的纸箱站在银杏树下,皮鞋踩进积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频频抬头望向公园入口,手指把纸箱的提手攥得发白。
纸箱里是他攒了半年的“宝贝”——从大一在贩卖机前给她递槐花包时,她咬过的那半块包子的油纸(他当时鬼使神差地收了起来,后来压在日记本里成了脆黄的标本),到高数课上她画给他的咧嘴笑小人(边角被他摩挲得发毛);从建模比赛时他们一起熬夜啃过的巧克力 wrapper(每张都写着日期),到全国总决赛后在颁奖台上,她替他整理过的领带(被他小心翼翼地叠成了方块)。最底下压着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枚戒指,戒托是用他们当年获奖模型里的核心算法曲线铸造的,设计师第一次看到图纸时笑他“把求婚戒指做成了数学题”,他却固执地要求在戒圈内侧刻上一行小字:“∀x∈R,f(x)=时微”(对于任意实数x,函数f(x)的值都是时微)。
“你怎么在这儿淋雨?”茱时微撑着伞跑过来,把伞往他头顶倾斜大半,自己的肩膀很快被雨水打湿。她看着那个印着“数学建模协会”字样的纸箱,忽然想起上周他说“要给你个惊喜”时,眼里闪着的神秘光,“这里面装的什么?”
万时砚把纸箱往怀里拢了拢,像护着什么易碎品:“先别问,跟我来。”他牵起她的手往公园深处走,掌心的汗混着雨水,湿滑却滚烫。
绕过那棵他们曾经拍过照的老银杏树,眼前忽然亮了起来——十几盏串灯被挂在树枝上,雨水打在灯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把星星揉碎了撒在雨里。林宇和几个大学同学正站在树下摆弄投影仪,见他们过来,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
“你搞这么大阵仗……”茱时微的声音被雨声打湿,带着点发颤的惊讶。
万时砚没说话,只是示意林宇打开投影仪。白墙上忽然亮起熟悉的画面:是大一那年高数课的演草本,她画的困乏小人旁边,多了行他后来补的字“别怕,我给你讲题”;是实验室深夜的监控截图,他趴在桌上睡着,她悄悄往他身上盖外套,画面被他用红笔圈了圈,写着“第一次觉得熬夜也很甜”;是北京总决赛的颁奖视频,她抢过话筒说“像谈恋爱时调整节奏”,镜头里的他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画面一张张切换,雨丝在灯光里看得格外清晰,像无数条温柔的线,把这些年的碎片串成了完整的故事。最后定格的是张设计图,上面是枚戒指的草图,旁边标着密密麻麻的参数:“戒托弧度=她笑时嘴角的角度”“钻石大小=她瞳孔里的星光直径”“刻字内容=我们的第一个冷笑话”。
“这是……”茱时微的声音有点哽咽,伞柄在手里微微发颤。
万时砚忽然单膝跪在积水里,纸箱被他放在身侧,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衬衫领口。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丝绒盒子,打开时,戒指在串灯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把整个银河都装在了里面。
“时微,”他的声音被雨声泡得发哑,却每个字都清晰得像刻在心上,“大一在贩卖机前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像道难解的题——明明是最复杂的变量,却让我想用尽一生去求解。”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纸箱上,打湿了最上面那张油纸。他忽然想起那天她咬着槐花包,眼睛弯成月牙的样子,当时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画面会在往后的几千个日子里,反复在脑海里播放,成了支撑他解所有难题的底气。
“我知道我很笨,”他的指尖在颤抖,把戒指举得更高了些,“不会说好听的情话,只会讲冷笑话;不会制造浪漫,只会把你的喜好记在笔记本里;连求婚都选在下雨的日子,还让你陪着我淋雨……”
“不是的。”茱时微忽然蹲下来,伞从手里滑落,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你的冷笑话是全世界最好笑的,你的笔记本是我见过最珍贵的礼物,还有……”她看着他眼里的自己,忽然笑了,眼泪却混着雨水掉了下来,“我喜欢和你一起淋雨。”
她想起大二那年,他们去看电影时下的那场雨,他把外套举在两人头顶,自己半边肩膀湿透了,却还在担心她的冰淇淋会不会化;想起实验室通宵后,他陪她在操场看日出,露水打湿了他们的鞋子,他却蹲下来替她擦掉脚踝上的草屑;想起这次来北京前,他在行李箱里塞了把双人伞,说“万一又下雨呢”,原来他早就把所有的“万一”,都悄悄算进了和她的未来里。
“刚认识你的时候,我总觉得数学是最严谨的学科,一加一就该等于二,就像喜欢一个人就该说出口。”万时砚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擦掉混着雨水的泪,“可后来我发现,喜欢你这件事,比所有的数学公式都复杂——它没有逻辑,没有规律,却让我心甘情愿地去试错,去推导,去相信总会有解。”
他忽然从纸箱里翻出那个记满冷笑话的小本子,雨水打湿了纸页,字迹却依然清晰。他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背景是香樟树,旁边写着:“已知:万时砚喜欢茱时微。求证:喜欢是一辈子的事。解:用余生证明。”
“你看,这道题我解了四年,现在想请你当我的‘验证者’。”他把戒指往她面前递了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茱时微,你愿意让这道题,从‘进行时’变成‘完成时’吗?”
串灯的光在雨里晃啊晃,像他此刻擂鼓般的心跳。林宇和同学们早就悄悄退到了远处,只有风吹过银杏叶的沙沙声,像在替他加油。
茱时微看着那枚戒指,戒圈内侧的刻字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是他们的第一个冷笑话:“为什么数学书很忧郁?因为它有太多问题。”而她的答案,早就写在了这些年的每一个瞬间里。
她伸出手,无名指微微颤抖着。当戒指滑入指节的那一刻,万时砚忽然把她紧紧抱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雨水顺着两人的头发往下淌,滴在纸箱里的旧物上,却像给那些回忆镀上了层温柔的膜。
“我愿意,万时砚,我早就愿意了。”她的声音埋在他的衬衫里,带着被雨水浸泡过的潮湿,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从你把槐花包塞给我的那天起,就愿意了。”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像个终于解出难题的孩子。他抱着她在积水里转了个圈,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纸箱里的旧物,却没人在乎——那些回忆早就刻进了骨子里,根本不怕雨水的冲刷。
雨不知什么时候小了些,串灯的光在湿漉漉的银杏叶上跳着舞。万时砚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带着雨水的清凉和薄荷糖的甜。“茱时微,”他的鼻尖抵着她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以后每天的冷笑话,我还讲给你一个人听;每天的早餐,我还买你喜欢的槐花包;你的数学题,我还是你的专属解题步骤……”
“还有我的建模模型,也分你一半。”她笑着补充,指尖轻轻划过他衬衫上的雨水,“以后我们的‘人生模型’,要一起调试,一起优化,一起……运行一辈子。”
远处传来林宇他们的欢呼声,混着雨声一起,像首盛大的交响乐。万时砚从纸箱里掏出条干毛巾,笨拙地替她擦着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你看我,光顾着说话,都让你淋湿了。”
“没关系,”她从他手里抢过毛巾,替他擦着滴水的发梢,“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晾干。”
雨停的时候,月亮从云里钻了出来,把银杏叶照得像镀了层银。万时砚牵着茱时微的手往公园外走,纸箱被他背在肩上,里面的旧物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像在哼着首温柔的歌。
路过那棵老银杏树时,茱时微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树干上的刻痕——是他们上次来的时候,他偷偷刻下的两个名字缩写,被岁月磨得浅了,却依然能看出笨拙的认真。
“万时砚,”她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其实我也有个冷笑话想讲给你听——为什么你是我的最优解?因为除了你,其他选项都是错误答案。”
他的耳尖瞬间红透了,像被月光烧着了。牵着她的手忽然收紧,掌心的温度透过湿漉漉的皮肤传过来,烫得人心里发颤。
月光下,两个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像道永远解不完的题,也像个永远不会结束的故事。纸箱里的旧物还在轻轻晃,戒指在手指上闪着光,而远处的银杏叶,正一片接一片地落下,像在为他们的余生,铺着条金光闪闪的路。
原来最好的求婚,从不需要华丽的辞藻,只需要把所有的喜欢都藏在细节里,藏在几千个日子的点滴里,藏在那句“我愿意”背后,无数个没说出口的“我爱你”里。就像此刻,他紧紧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雨水在脚下踩出温柔的声响,像在说:这道题,我们解对了,往后余生,每一步都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