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模型

婚后的日子像杯温吞的白开水，却在细品时尝到藏不住的甜。万时砚每天早上还是会早起，在楼下早餐铺排队买槐花包，只是现在要多买两个——茱时微的父母偶尔会来住，老两口总说“小万买的包子比店里的香”。

周末的厨房总是热闹的。万时砚系着印着数学公式的围裙，笨拙地学做番茄鸡蛋面，油星溅到胳膊上，他龇牙咧嘴地吸气，却还是固执地要把荷包蛋煎成流心的。茱时微靠在门框上笑，手里拿着手机录像：“万老师，你这操作不符合‘最优解’原则啊，应该先关火再下蛋。”

他举着锅铲回头，脸上沾了点面粉：“这叫‘探索性实验’，就像我们当年调试模型，总得试错才能找到最佳参数。”话音刚落，锅里的鸡蛋就焦了边，他慌忙关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要不……我们还是点外卖吧？”

“笨蛋，”她走过去接过锅铲，指尖擦掉他脸上的面粉，“我来教你，记住火候要像谈恋爱——不能太急，也不能太松。”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瓷砖上，像幅歪歪扭扭的画。万时砚看着她认真翻炒的样子，忽然觉得那些复杂的算法公式，都不如她手腕转动的弧度来得迷人。

公司的情感交互系统正式上线那天，他们请了林宇来家里吃饭。当年的学长已经成了家，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小家伙抓着万时砚的手指不放，口水蹭得他手背上都是。

“你们这系统可真火，”林宇喝着啤酒，眼睛亮闪闪的，“我媳妇天天跟它聊天，说比我懂她心思。”他忽然压低声音，“其实我偷偷查了后台数据，你们给系统设置的冷笑话库，百分之八十都是你当年笔记本里的老梗吧？”

万时砚的耳尖红了，低头给小家伙喂草莓：“就……觉得那些笑话比较经典。”其实是他熬夜把大学时的冷笑话全输进了系统，每个笑话后面都标着日期——那是他第一次讲给茱时微听的日子。

茱时微端着菜从厨房出来，闻言笑着接话：“他啊，连系统都要灌输‘万氏浪漫’。”她把鱼香肉丝放在桌上，忽然注意到林宇手腕上的疤痕，“学长，你的手怎么了？”

“创业哪有不受伤的，”林宇不在意地摆摆手，“上次搬服务器被砸了下，没事。”他看着万时砚，忽然叹了口气，“说真的，当年我还担心你这性子在社会上吃亏，现在看你把日子过成这样，比拿特等奖还让我欣慰。”

饭后，林宇的女儿在客厅里蹒跚学步，摇摇晃晃地扑向茱时微，嘴里喊着“阿姨”。万时砚蹲在旁边护着，生怕小家伙摔倒，忽然抬头问：“时微，我们要不要也……”

“要什么？”她故意逗他，指尖划过他的手背——那里有块浅淡的疤痕，是当年在实验室被碎玻璃划的，他总说是“和你一起奋斗的勋章”。

他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声音细若蚊呐：“要不要……也养个‘小模型’？就像林宇学长家这样，会跑会笑的那种。”

她刚要回答，手机忽然响了，是医院的电话。茱时微的母亲早上出门买菜时摔了一跤，正在急诊室等着检查。两人慌忙往医院赶，万时砚开车时紧紧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都怪我，今天早上应该陪阿姨去的。”

“不关你的事，”她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让他稍微安定，“妈平时身体好，肯定没事的。”

医院的走廊消毒水味很重，茱时微的父亲坐在长椅上，眉头拧成了疙瘩。万时砚跑前跑后地办手续，缴费单上的数字像串刺眼的代码，他却连眼睛都没眨，直接刷了卡。检查结果出来，是轻微骨裂，需要住院观察。

守在病床前时，茱时微的母亲拉着万时砚的手，眼里含着泪：“小万，让你费心了。”她忽然想起当初反对这门婚事的固执，心里又悔又暖，“以前是我老糊涂，总觉得家境重要，现在才明白，人靠谱比什么都强。”

他的眼眶有点热，从口袋里掏出颗薄荷糖递给阿姨：“您好好养伤，以后我每天给您买槐花包，医生说清淡饮食好得快。”

夜里换班时，万时砚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抽烟——这是他工作后学会的坏习惯，压力大时总想来一根。茱时微走过来，把外套披在他肩上：“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他掐灭烟头，把她往怀里拉了拉：“住院费花了不少，我们的‘应急基金’可能要动了。”

“钱没了可以再赚，”她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和熟悉的薄荷味，“妈没事比什么都重要。”她忽然笑了，“你看，我们的‘人生模型’又遇到新变量了，但只要我们一起调试，总能找到解法。”

母亲出院后，万时砚每天下班都往老人家那里跑，帮着擦身、按摩，笨拙地学用轮椅推她散步。邻居见了总夸：“老茱，你家女婿比亲儿子还贴心。”茱时微的父亲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两人的身影，忽然对老伴说：“这孩子，眼神里的认真和你年轻时候一样，错不了。”

那天晚上，万时砚在笔记本上写下新的“变量分析”：“当前问题：岳母康复期照料。解决方案：1. 调整工作时间，每天提前一小时下班；2. 学习康复按摩知识（已买教材）；3. 周末带岳母晒太阳（光照有助于钙吸收）。备注：时微最近很累，要多给她讲冷笑话缓解压力。”

茱时微半夜醒来，看见他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笔记本摊开着，上面画着个卡通小人，正给另一个拄着拐杖的小人捶背，旁边写着“爱的算法：耐心×细心×不离不弃”。她忽然想起大学时他说“数学是有温度的”，原来真的有人能把公式，活成最温柔的样子。

系统升级的项目提上日程时，万时砚被任命为负责人。加班成了常态，他常常深夜才回家，身上带着咖啡和代码的味道。茱时微总是在客厅留盏灯，桌上放着温好的牛奶，旁边摆着他的冷笑话本——她在最新一页画了个打哈欠的小人，旁边写着“万老师，你的睡眠变量严重不足，请及时补充”。

项目上线前的测试阶段，突然出现严重的BUG，整个团队连续熬了三天三夜。万时砚的眼睛布满血丝，在会议室里对着代码发呆时，茱时微抱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里面是她熬的小米粥。

“大家先休息会儿，”她把粥分给团队成员，最后才把一碗递到万时砚面前，“我看了你们的代码，是不是在情感识别模块用了旧版的算法？就像我们当年参加比赛时，忽略了‘用户情绪波动’这个变量。”

他猛地抬头，像被点醒的梦中人：“对！就是这个问题！我们只考虑了静态数据，没算上动态变化！”他抓过笔记本飞快地写着，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像道闪电，“时微，你真是我的灵感缪斯！”

团队成员笑着起哄，说“万经理撒狗粮都撒到代码里了”。万时砚的耳尖红了，却把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像在说“有你在，再难的BUG都能修复”。

项目成功上线那天，公司给万时砚发了笔奖金。他拿着钱去了珠宝店，买回枚银杏叶形状的胸针，和当年那枚书签一模一样。“给妈戴的，”他有点不好意思，“上次听她跟邻居说，喜欢这种秀气的首饰。”

茱时微看着胸针上的刻痕——还是那句“与你同行的每一步，都是最优解”，只是这次的字体更圆润了些，像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她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下：“万时砚，你越来越会做‘情感投资’了。”

周末带着胸针去看母亲时，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拉着老姐妹炫耀：“这是我女婿买的，比我家老头子浪漫多了。”茱时微的父亲假装吃醋，却在厨房偷偷对万时砚说：“以后家里的事，你多担待点，时微这孩子，看着坚强，其实心软。”

夕阳透过厨房的窗户，把两个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万时砚忽然明白，所谓家人，就是曾经的“反对者”变成“支持者”，是把“你的父母”变成“我们的爸妈”，是在烟火气里，把彼此的棱角磨成最舒服的形状。

晚上回家的路上，晚风带着桂花的甜香。万时砚牵着茱时微的手，路过小区的银杏林，叶子又黄了，像燃烧的火焰。他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小小的银戒指，比婚戒更纤细，上面刻着行小字：“欢迎加入‘人生模型2.0’”。

“这是……”茱时微的声音有点发颤。

他单膝跪下来，像求婚那天一样认真，只是这次眼里多了些岁月的温柔：“医生说，我们可以开始调试‘新变量’了。”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小腹，“时微，你愿意给这个模型，增加个最可爱的参数吗？”

月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茱时微看着戒指上的刻字，忽然想起他们一起解过的所有题——从高数课的演草本到全国赛的模型，从彩礼的争执到医院的账单，原来每道题的背后，都藏着“我们”这个最优解。

她伸出手，让那枚小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和婚戒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愿意，”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笑得眉眼弯弯，“万时砚，我们的‘人生模型’，该升级了。”

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银杏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像在为他们鼓掌。远处传来邻居家的笑声，混着晚风和桂花的甜，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歌。

万时砚忽然在她耳边讲了个新的冷笑话：“为什么我们的家像个数据库？因为它存储了所有的爱，还在不断扩容。”

茱时微笑着捶他，眼泪却掉了下来，砸在他的衬衫上，像颗饱满的种子，要在岁月里，长出新的温柔。

原来最好的婚姻，从不是风花雪月的誓言，而是把“我”变成“我们”的勇气；是在鸡飞狗跳的日子里，依然能握住彼此的手；是在解完一道又一道难题后，发现身边的人，还是那个最初的最优解。

就像此刻，月光下的银杏林里，两个影子紧紧依偎着，旁边仿佛多了个小小的身影，像道新的算式，等着他们用一辈子去解答。而答案早已写好——无非是柴米油盐里的牵挂，是岁月流转中的相守，是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我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