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的春天总藏着意外。当洛卡的爪子第一次踩在解冻的泥地上时,它闻到了一种陌生的气味——不是兽类的腥膻,不是草木的清苦,是带着金属和油脂的味道,顺着融雪后的风,飘得很远。
蓝修比它更早察觉异常。它站在冰丘顶端,琥珀色的眼睛望向远处的海湾,那里的冰层正大片消融,露出灰蓝色的海水。几天前,它们曾听见沉闷的轰鸣,还以为是冰川崩裂,现在想来,那声音更像是某种巨大的机器在运转。
气味越来越清晰。洛卡跟着蓝修穿过一片新生的苔原,脚下的草芽蹭得脚掌发痒。转过一道冰脊时,它们同时停住了脚步——海湾边停着一艘白色的船,船身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几个穿着鲜艳外套的人类正站在冰面上,手里拿着奇形怪状的工具,似乎在测量着什么。
这是它们第二次见人类。
这次的人类看起来更忙碌。他们穿着带帽子的外套,背着沉重的背包,有人跪在冰面上,用小锤子敲击冰层,有人举着黑色的板子(后来洛卡知道那叫相机)四处拍摄。其中一个人似乎发现了它们,举起手朝这边挥了挥,动作缓慢而温和,没有恶意。
蓝修没有动,只是用尾巴轻轻勾住洛卡的腰,防止它贸然上前。人类身上的气味太复杂了,有汽油味,有食物的香味,还有一种让它本能警惕的金属气息。但他们的动作很轻,脚步落在冰面上小心翼翼,不像会破坏这片土地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红帽子的人类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铁盒子,打开后倒出些黄色的颗粒,放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然后朝它们的方向指了指,便转身回到了船边。洛卡好奇地凑近,发现那些颗粒是谷物,带着淡淡的甜味,和它冬天藏的草籽味道很像。
蓝修等人类都回到船上,才允许洛卡叼起一粒谷物。那味道确实不错,但洛卡还是更喜欢鱼干的鲜味。它把谷物埋进土里,想着说不定能长出新的植物,就像自己藏的草籽发了芽一样。
船开始移动时,发出“突突”的声响,惊飞了冰面上栖息的白鸟。洛卡看着船尾划出的白色浪花,渐渐消失在海平面尽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蓝修则走到刚才人类测量过的冰面,用爪子扒开一层薄冰,发现底下的冰层比别处薄了很多,难怪他们要用工具敲打。
回去的路上,洛卡总忍不住回头望。蓝修似乎看穿了它的心思,放慢脚步,让它能多看几眼空荡荡的海湾。风里的陌生气味渐渐淡了,重新被草香和海水的咸味填满,但洛卡知道,那些人类留下的痕迹不会消失——那块放谷物的岩石,冰面上细小的钻孔,还有自己埋起来的那粒谷物。
石洞里,洛卡把今天的发现讲给蓝修听(当然是用它们自己的方式:低吠、蹭脑袋、用爪子比划)。蓝修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用鼻子回应一下。最后,它叼来一条最大的鱼干,放在洛卡面前,像是在说:不管有没有人类,我们的日子还是要继续。
夜里,洛卡梦见自己跟着那艘船在海上漂,周围都是白鲸的歌声。醒来时,发现蓝修正用下巴蹭它的耳朵,洞外的天色已经泛白。远处的海湾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海浪拍打冰层的声音,像在轻轻诉说着什么。
第二天,它们又去了海湾。那块岩石上的谷物已经被风吹走了,但洛卡埋种子的地方,泥土微微隆起。它用爪子轻轻拍了拍,蓝修则趴在旁边,看着朝阳把海水染成金色。洛卡忽然觉得,冰原的春天真奇妙,既住着它们这样的原住民,也会迎来短暂的访客,就像潮水涨落,却都在这片土地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它们转身往回走时,洛卡的脚步轻快了许多。不管未来还会不会遇到人类,只要身边有蓝修,有这片正在苏醒的冰原,就足够了。春天的风里,满是生长的力量,也满是安稳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