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晚星的手指僵在照片上。沈知珩的病历单从她颤抖的指尖滑落，飘到地毯上。消毒水和雪松香混成的气味让她眼眶发酸，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季小姐？"林薇递来纸巾盒，声音放得很轻。

季晚星摇摇头，抓起照片仔细端详。注射器针头几乎贴着沈知珩的手腕，陈启明的笑容像是毒蛇吐信。她突然想起那天医院走廊里，沈知珩右臂缠着纱布走出病房时的神色——不是虚弱，是愤怒。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为什么装作若无其事地教我处理专利申报？"

林薇没有立刻回答。高跟鞋踩过散落的文件，发出细微的碎响。"沈总说过，您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她停顿片刻，"但也是陈副总最忌惮的对手。"

季晚星猛地站起来，紫檀木盒"啪"地合上。那半块玉佩的裂痕还沾着暗红，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口。

"三年前矿场验收那天，"她转身盯着林薇，"沈总明明查出陈启明挪用安全资金，为什么还要签署验收报告？"

窗外雷声炸响，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林薇的食指轻轻划过书桌边缘，那里有道新鲜的划痕。

"因为那份报告上有您的签名。"她说，"当时您是项目助理，沈总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您参与了核心设计。"

季晚星感觉后背发凉。她想起那个暴雨夜，沈知珩站在矿区办公室窗前，手里捏着她的毕业论文。"小季啊，"他说，"有时候真相比谎言更伤人。"

电梯井传来闷响。林薇突然抓住季晚星手腕："他们来了。"她扯开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抓起桌上的红酒泼在季晚星裙摆上。

门把手开始转动。季晚星闻到血腥味从鼻腔窜到喉咙，才发现自己咬破了舌头。林薇把她推进保险柜所在的暗格，顺手将《山居图》赝品盖在柜门上。

"砰！"

门板炸开的瞬间，季晚星蜷缩在暗格角落。子弹擦着她耳畔飞过，打碎了身后陈列柜里的青瓷瓶。玻璃碎片扎进她小腿，温热的血顺着袜筒往下淌。

"人呢？"粗哑的男声带着喘息。

"刚看见往地下车库跑了。"林薇刻意压低嗓音，"穿黑风衣，戴帽子。"

脚步声远去后，季晚星摸索着找到U盘。钛合金外壳冰凉刺骨，倒映着她惨白的脸。她突然想起沈知珩教她虹膜解锁时说的话："只有最恨我的人，才能打开这个程序。"

暗格门被掀开一道缝。林薇满身酒气，右手握着把小型电击器："快走。员工通道密码改了，得用虹膜。"

她们冲进电梯时，季晚星看见林薇锁骨处的淤青。那是刚才翻倒花瓶时撞的？还是……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电梯开始下降，季晚星盯着镜面里的倒影，"沈总留下的东西，你比我还清楚。"

林薇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电梯突然卡在十二层，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她将什么东西塞进季晚星口袋。

"有些事现在不能说。"她凑近季晚星耳边，温热的呼吸带着茉莉花香，"记住，沈总从来不信什么师徒情深。"

金属门映出两个身影。季晚星感觉后颈发烫，仿佛被谁的手掌烙过。三年前拜师宴上，沈知珩就是这样从背后握住她签字的手："季小姐，这枚玉佩要刻'师徒'还是'挚友'？"

枪声骤然响起。

电梯顶棚爆出火花，林薇猛地将季晚星扑倒在地。子弹穿透钢板，在她们头顶嗡嗡震颤。季晚星摸到口袋里的东西——是个微型追踪器，背面刻着北斗七星图案。

"跟着定位走。"林薇咳出一口血，"沈总在城南废弃矿场。"

季晚星拖着受伤的小腿爬出电梯时，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她不敢回头，沿着紧急通道往下跑。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简讯："别相信林薇。"

雨还在下。季晚星钻进出租车，报出矿场地址时瞥见后视镜。司机左脸有道蜈蚣状疤痕，和法院外公交站牌后的黑夹克男人很像。

"师傅，能开快点吗？"

"姑娘这是得罪人了？"司机露出黄牙笑，"后座有把折叠伞，防身用的。"

季晚星握紧伞柄。金属质感让她想起沈知珩办公室的铜镇纸，那上面刻着"宁负天下不负己"。三年来她一直以为这是导师的座右铭，现在才明白是警告。

出租车急刹时，季晚星额头撞上挡风玻璃。城南矿场锈迹斑斑的牌子在暮色中摇晃，像具腐烂的骷髅。她摸出伞发现是空心的，里面藏着张字条："当众撕毁玉佩，他会现身。"

矿洞口传来脚步声。季晚星迅速躲到生锈的挖掘机后，看见三个黑衣人押着个男人走来。那人双手反绑，白衬衫染成血色。当月光照清侧脸时，季晚星差点喊出声——不是沈知珩。

"沈总在哪儿？"她冲出去，伞尖指向领头者。

男人摘下墨镜。陈启明的金丝眼镜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季小姐好胆量。"他打了个响指，矿洞深处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

季晚星一步步走近。血腥味越来越浓，混合着潮湿的霉味。当她看清铁链那头的人时，伞"当啷"落地。

沈知珩被吊在矿井壁上，衬衫碎成布条。他抬起头，嘴角扬起熟悉的笑："小季，你终于来了。"

季晚星摸向内袋的玉佩突然发烫。她想起林薇的话和陈启明的注射器照片，又想起沈知珩教她虹膜解锁时说的那句："只有最恨我的人……"

"你说过，"她举起半块玉佩，"只有最珍贵的东西才值得用生命守护。"声音在矿洞里回荡，惊起一群蝙蝠。

沈知珩的眼神变了。那不是导师看学生的眼神，也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而像是……终于等到这一刻的解脱。

"撕吧。"他说，"用你最恨的方式。"

陈启明大笑："看看我们的小徒弟，要不要亲手毁掉她最爱的……"

玉佩裂开的瞬间，整个矿场都在震动。季晚星听见电子锁解码的滴滴声，抬头看见矿顶通风管道闪过一道蓝光。

"V3.0系统启动。"她对着空气说，"虹膜验证通过。"

陈启明的笑容凝固了。沈知珩突然扯断铁链，血珠溅在季晚星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你早就……"她话没说完，沈知珩的手掌已经贴上她后颈。这不是拥抱，更像是某种信号。三年来他所有欲言又止的时刻，都在此刻化作皮肤相触的电流。

矿洞开始坍塌。季晚星在漫天灰尘中看见林薇的身影闪入门后，她手中的追踪器闪烁着蓝色信号。原来从法院到公寓，从电梯到矿场，每个环节都早有安排。

"跑！"沈知珩推了她一把，"往东三百米！"

季晚星在爆炸声中狂奔。身后传来枪响和怒吼，却再没有那只掌控她命运的手。三年师徒情在瓦砾中碎成齑粉，也烧出了她真正想要的答案——既不是复仇，也不是原谅，而是亲手掌握真相的力量。

季晚星的指尖还残留着玉佩断裂时的锐痛。瓦砾在身后轰然坠落，沈知珩的血滴在她锁骨上，蜿蜒成扭曲的细流。

"往东三百米！"

他的声音被爆炸声吞没大半。季晚星在浓烟里踉跄奔跑，耳边是钢筋扭曲的尖啸。陈启明的怒吼混着枪声从背后追来，子弹擦过她耳畔，在矿壁上溅起火星。

三百米到了。

面前是堵锈蚀的铁门。季晚星转身靠住门板，剧烈喘息间闻到焦糊味和铁锈味。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是追兵，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节奏——林薇的鞋跟声。

"密码。"林薇的声音带着喘息，右手按在门禁感应器上，"沈总教过你的。"

季晚星盯着她锁骨处新添的血痕。电梯里那道淤青此刻变成了暗红的印记，像朵正在凋零的花。

"三年前拜师宴，他说过一句话。"

"哪句？"

"说玉佩要刻'师徒'还是'挚友'。"

林薇瞳孔猛地收缩。门禁红灯闪烁，倒计时开始："只剩三十秒。"

季晚星摸出伞柄里的字条。纸张被汗水浸湿，字迹却越发清晰："当众撕毁玉佩，他会现身。"

"不是这句话。"她将玉佩碎片贴上门禁，"是他说'有时候真相比谎言更伤人'那天的日期。"

红灯变绿。林薇突然拽住她手腕往地下通道冲，身后传来金属门被撞开的巨响。季晚星回头看见陈启明的身影出现在火光中，他手里握着那支针头沾血的注射器。

"跑！别回头！"

林薇把她推进密道，自己转身关上第二道闸门。季晚星听见电击器启动的嗡鸣，还有重物倒地的闷响。

黑暗中只剩她一个人。手机震动，还是那个陌生号码："现在去城北码头07仓库。"

导航刚打开，头顶传来脚步声。季晚星屏住呼吸，听见有人在密道上方停驻。金属板缝隙漏下几滴液体，落在她手背——是血，还带着体温。

脚步声远去后，她继续向前爬行。通道尽头透出微光，混合着海风的咸腥味扑面而来。季晚星推开出口盖板，看见集装箱缝隙里闪烁的警灯。

穿制服的人影在码头上来回走动。季晚星蹲在阴影里，听见两个警察对话："……沈氏集团涉嫌重大安全事故，证人都死了七年了。"

"听说有个女的拿到了新证据。"

"在哪儿？"

"据说藏在……"

枪声打断对话。集装箱钢板迸出火花，季晚星缩回脑袋。她摸到口袋里U盘发烫，想起沈知珩被吊在矿井壁上的样子——那些伤痕的位置，分明是刻意展示给她看的。

"姑娘，借个火。"

烟卷凑近时，季晚星抓住对方手腕反拧过去。男人疼得闷哼，露出半张烧伤的脸。正是出租车司机。

"你老板在等你？"她抽出他口袋里的打火机，"带我去见他。"

男人瘸着腿带她穿过三道铁门。仓库深处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季晚星看见巨型投影幕布上滚动的数据流——是七年前矿难的实时监控记录。

"欢迎来到真相现场。"阴影里走出个人，手里端着红酒杯，"季小姐撕碎玉佩时，我就知道你会来。"

季晚星看着幕布上定格的画面。七年前的暴雨夜，沈知珩站在矿区办公室窗前，手里捏着她的毕业论文。画面下方显示着虹膜解锁倒计时：00:05:00。

红酒杯轻轻碰响控制台。男人摘下墨镜，露出和沈知珩七分相似的脸："我是沈知珩的双胞胎弟弟，沈知谨。"

倒计时开始跳动。

季晚星突然明白沈知珩为何总在雨天沉默，为何教她虹膜解锁时说"只有最恨我的人"，为何三年来从不让她碰触他的右臂——那里有块永远捂不热的旧伤。

"当年替他挡下致命一击的人，"沈知谨按下播放键，"是你父亲。"

朱砂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