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教学楼门口的屋檐下,看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地面,溅起一片片水花。教学楼的排水管突突地往外淌着水,在地上汇成小溪。远处的操场很快就被雨水笼罩,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鬼天气。"林薇薇在我旁边嘟囔着,烦躁地用脚踢了踢墙边的碎石子,"早上还晴得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
我没说话,眼睛望着不远处的林荫道。那里空荡荡的,只有雨水顺着树叶往下滴,在石板路上砸出一个个小圆坑。心里有点急,黎邧书怎么还不来?
从图书馆那次"偶遇"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里,我们在教室几乎没说过话,他还是老样子,上课睡觉,下课趴着,偶尔抬头望向窗外,表情淡漠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我知道,他不可能真的什么都没做。那本杂志还在他手里,像一颗定时炸弹悬在我头顶。
"喂,酥泱,发什么呆呢?"林薇薇用手肘碰了碰我,"你这几天怎么老是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她拖长了声音,暧昧地朝黎邧书的座位方向努了努嘴,"跟那位高冷大少爷有关?"
我慌乱地收回思绪,瞪了她一眼:"别胡说八道,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哟哟哟,脸红了啊。"林薇薇坏笑着起哄,"上次食堂的事我可还没找你算账呢,老实交代,你们俩是不是......"
"快走了!"我赶紧打断她,拉着她就往雨里冲。再让她说下去,指不定要编出什么离谱的故事。
刚跑出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等一下。"
我浑身一僵,脚步无意识地停了下来。这个声音......
林薇薇也愣了,回头一看,眼睛立刻瞪得溜圆,悄声在我耳边说:"他找你!"
我慢慢转过身。黎邧书站在走廊的阴影里,背着黑色背包,白色T恤被走廊昏暗的光线衬得有些发黄。雨水溅湿了他的裤脚,几缕湿发耷拉在额前,显得有些狼狈,可眼神依旧清亮,直直地看着我。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我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手指却紧张得有些僵硬。他怎么会突然叫住我?是为了那本杂志吗?
"你的伞。"他走到我面前,递过来一把黑色的折叠伞,伞面上还带着新鲜的雨水珠,在阴沉的天色里泛着水光。
我愣住了:"我的伞?"
"上次在图书馆借走的。"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一直忘了还你。"
我这才反应过来,是那天在图书馆门口,他拿走杂志时顺便带走的我的伞。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又莫名有些失落。原来是为了还伞。
"哦,谢谢你。"我伸出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冰凉的触感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我猛地缩回手,伞"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雨水立刻溅湿了伞面,也打湿了我的裤脚。
"呀!"我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几乎是同时,黎邧书也弯腰去捡。我们的手撞在一起,冰凉的雨水混着微凉的体温,在指尖蔓延开来。
四目相对。他的眼睛很近,瞳孔的颜色很深,像雨后的夜空,里面似乎藏着无数星辰,看得我心跳加速,呼吸都有些困难。
"谢......谢谢。"我慌忙收回手,脸颊发烫,不敢再看他。
他捡起伞,轻轻掸了掸上面的水珠,然后撑开,递到我手里:"拿着吧,雨好像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伞很大,黑色的伞面遮天蔽日,带着淡淡的泥土和青草味。我握着伞柄的手心微微出汗,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我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商业话题?杂志内容?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脑子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被人揉乱的毛线。
"你母亲......"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在我心里激起千层浪。
我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他却像是没看到我的反应,继续说道:"她以前是在顾家集团做财务总监吧?"
轰!我的脑子像是被炸开了一样,一片空白。他怎么会知道?!我明明只说母亲在顾家集团工作,没说具体职位!难道他早就调查过我?还是......
黎邧书的表情很平静,眼神却像两只钩子,紧紧地盯着我,不放过我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我们之间形成一道薄薄的水幕,模糊了他的脸,却模糊不了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所有的伪装和防备都被撕得粉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喉咙。怎么办?他知道了多少?我该承认吗?还是继续装傻?
"你怎么......"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你怎么知道的?"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雨越下越大,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敲打着我的神经。
"我母亲......"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她以前也是顾家集团的员工。"
我彻底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你母亲......在顾家集团工作过?"
他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嗯,她以前是顾伯父的秘书。"
顾伯父?我的父亲?
这个消息像是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黎邧书的母亲竟然是我父亲的秘书?那她知不知道当年的事?知不知道我父亲的公司是怎么破产的?知不知道那些肮脏的内幕?无数个问题在我脑海中翻腾,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她......"我急切地追问,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现在在哪里?我能见见她吗?我有话想......"
"她去世了。"黎邧书打断了我的话,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去世了?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穿了我的心脏。所有的希望和期待都在这一刻破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失望和冰冷。
"怎么会......"我喃喃自语,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握着伞柄的手指都开始微微颤抖。
黎邧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他的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丝我不知道的情绪,是同情?是惋惜?还是......愧疚?
"对不起。"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地说了一句,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什么,都过去了。"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头发,偷偷擦掉眼角的泪水。不能让他看到我脆弱的一面,绝对不能。
"雨好像小了点。"黎邧书突然开口,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立刻拒绝,往后退了一步。现在我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母亲是我父亲的秘书,这个事实让我心悸不安。她是不是也参与了当年的事?黎邧书接近我,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走吧。"他没有理会我的拒绝,反而往前一步,撑开伞将我笼罩在伞下,"这么大的雨,你一个人怎么走?"
他的靠近让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沐浴露的清香,混合着雨水的气息,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让我有些头晕目眩。我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他轻轻按住了肩膀。
他的手掌很宽,带着微凉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让我浑身一颤。
"别多想。"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低沉而温柔,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我只是觉得,我们或许可以聊聊。"
聊聊?聊什么?聊他母亲是如何参与搞垮我父亲公司的吗?还是聊他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我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委屈。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是黎家?
可是,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能冲动。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我需要知道更多信息,我需要弄清楚黎家在当年那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好。"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那就聊聊吧。"
黎邧书似乎有些意外我的答应,挑了挑眉,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侧身,示意我走在里面。
我们并肩走在湿漉漉的林荫道上,黑色的伞将我们与外面的风雨隔绝开来,形成一个狭小而安静的空间。雨点敲打着伞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掩盖了我们之间几乎不存在的交谈。
"你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走了一段路,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去年冬天。"黎邧书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生病。"
我沉默了。去年冬天,正是我父亲公司破产清算最艰难的时候。那个时候,黎家在做什么?他们是不是正忙着吞并我们顾家的产业,庆祝他们的胜利?
一股苦涩涌上心头,我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说出伤人的话。
"她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我父亲?说起过顾家?"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眼睛紧紧盯着地面,不敢看他的表情。
黎邧书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我们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
"她说顾伯父是个好人。"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回忆什么,"很有才华,也很有野心。只是......"
"只是什么?"我追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是太心软了。"他侧过头看着我,眼神深邃,"在商场上,心软是会付出代价的。"
心软?我的父亲心软?那个为了公司连家都顾不上的男人,那个被无数人称赞果断决绝的男人,怎么会心软?这绝对是我听过最荒唐的笑话!
"你母亲根本不了解我父亲!"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眼眶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她知道什么?她不过是个秘书!"
话说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我看到黎邧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里充满了受伤和震惊。
"对不起......"我慌乱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我知道。"他打断了我的话,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疏离,"你很生气,我明白。"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这次的沉默比之前更加尴尬,更加压抑。伞下的空间仿佛缩小了,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我们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只知道雨好像又大了起来,风裹挟着雨水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我到了。"突然,黎邧书停下脚步,开口说道。
我抬起头,这才发现我们竟然走到了我家小区门口。小区的铁门紧闭着,保安室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雨水顺着铁门的栏杆往下淌,在地上形成一道小瀑布。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接过他递过来的伞,声音有些不自然。
"不客气。"他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那本杂志......"
"下周还你。"我立刻说道,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尴尬的"雨中漫步"。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黑色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雨幕中,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在路灯的光晕里若隐若现。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带着他体温的伞。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冰冷刺骨,可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痛又闷。
黎邧书的母亲是我父亲的秘书。这个事实像一颗定时炸弹,在我心里轰然炸开,掀起惊涛骇浪。她到底知道多少?黎邧书接近我,到底是因为好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海中盘旋,让我几乎要崩溃。
我深吸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转身走进小区。无论如何,我都不能退缩。为了父亲,为了顾家,我必须查清楚当年的真相。黎邧书,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这场游戏,我奉陪到底。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镜子发呆。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一点都没有平时的冷静和镇定。我知道,黎邧书的出现,已经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我以为自己是猎人,可现在看来,我或许才是那个掉进陷阱的猎物。
但我不会认输。绝对不会。
我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黎邧书的母亲——林婉清。
我要查清楚她的一切。她是什么时候进的顾家集团?什么时候离开的?在我父亲公司破产的过程中,她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但我已经听不到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和我心中燃烧的复仇之火。
黎邧书,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倒我吗?你错了。你母亲的身份,只会让我更加坚定。我会查清楚所有事情,我会让那些伤害过我家人的人付出代价。
我关掉电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风雨交加的世界。夜色深沉,路灯的光晕在雨水中变得模糊。我知道,这场雨不会轻易停,这场战争,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