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城市地下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阿伟和康南。潮湿阴冷的空气混合着铁锈、腐烂物和刚才“清道夫”爆炸后的焦糊味，令人作呕。康南的脚步在空旷的通道里发出沉闷的回响，阿伟紧随其后，心脏仍在狂跳，手中紧握着那个外壳破裂的MP3。指尖残留的微弱电流感，以及康南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都让他感觉这个冰冷的塑料方块变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未知的定时炸弹。

“安全屋”比阿伟想象中更近。康南在一个不起眼的、布满涂鸦的金属门前停下，快速输入了一串复杂的密码。门无声地滑开，里面透出昏暗的、带着杂色条纹的灯光。

门内是一个狭小的空间，更像一个被遗弃的地下设备间改造的巢穴。墙壁裸露着粗大的管道，发出低沉的嗡鸣。房间中央是一张布满划痕的金属工作台，上面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缠绕的线缆、闪烁着不明灯光的电路板，以及几块散发着柔和蓝紫色光芒的凝时水晶碎片。角落里散乱地堆着速食包装袋和空水瓶，空气里弥漫着机油、焊锡和廉价香烟的混合气味。

“欢迎来到我的‘信息避风港’。”康南随手将那个黑色手提包扔在工作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他脱下那件廉价的西装外套，露出里面一件同样不算干净的灰色T恤，手腕上那个奇特的手环（信息扰码器）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

阿伟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空间，目光最终落回康南身上：“现在可以说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MP3……”

“别急，‘锚点’先生。”康南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个布满探针的金属头盔状装置，仔细检查着线路，语气恢复了那种在熵之城时的玩世不恭，“首先，恭喜你，你还活着，并且暂时没有被‘溶解’成基本粒子流。其次，你的情况……很特殊，很有趣。”

他转过身，背靠着工作台，双手抱胸，审视着阿伟：“普通的‘低熵体’掉进熵之城，就像冰块掉进热油锅，瞬间就没了。你能‘完整’地出来，还带回了……一点‘纪念品’，”他指了指阿伟手中的MP3，“甚至能在这个现实维度产生轻微的信息扰动，这说明你的信息结构异常稳定，或者说，你的‘现实锚定性’强得离谱。你就是个天然的、高强度的‘稳定锚点’。”

“这……是好事？”阿伟试探着问。

“对我是好事。”康南直言不讳，眼神锐利，“对你？是催命符。‘熵流铁道局’和它们的‘守序者’最喜欢抓你这种‘天然锚点’，把你做成它们系统里永久性的‘秩序节点’，用来镇压熵之城边缘的混乱。那可比身体溶解惨多了，你的意识会被困在永恒的、冰冷的秩序循环里，感受不到时间，感受不到自我，比死还难受。”

阿伟打了个寒颤。

“至于这个，”康南指了指阿伟手里的MP3，“它接触过凝时水晶的能量，又被你这个强大的‘天然锚点’长期持有，在熵之城和现实维度的夹缝中走了一遭……它发生了某种‘信息嬗变’。简单说，它现在不再是一个简单的音乐播放器，它成了一个……‘信息接收器’，或者说，‘维度扰动探测器’。”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刚才你碰到它时指尖的电流，就是它在无意识地捕捉周围空间的信息流，试图‘解析’环境。它现在能‘听’到一些……普通人听不到的东西。”

仿佛是为了印证康南的话，阿伟手中的MP3屏幕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裂开的屏幕缝隙里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杂乱无章的彩色线条跳动了一瞬，同时，他耳边似乎响起一阵极其短暂、如同收音机调频失败的沙沙声。

阿伟像被烫到一样差点把它扔出去！

“别紧张，它现在还很‘懵懂’。”康南饶有兴致地看着，“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需要引导和学习。这玩意儿……潜力巨大。也许能帮我们‘听’到‘守序者’的追踪信号，或者找到更安全的维度裂隙。”

“我们？”阿伟抓住了关键词，心中警铃再次大作，“你想利用我？还有这个……东西？”

“互利互惠，亲爱的‘锚点’先生。”康南摊手，笑容不变，“我需要你这个‘锚点’来稳定我即将进行的‘重组’操作，也需要这个‘探测器’来规避风险。而你需要我手里的凝时水晶碎片和我的技术来阻止你的身体继续‘溶解’，更需要我带你找到真正的、安全的‘出口’，彻底摆脱‘守序者’的追捕。我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从工作台上拿起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凝时水晶碎片，在阿伟面前晃了晃：“看见了吗？我存货也不多了。刚才对付那个‘清道夫’又消耗了一块。没有这个，你的‘溶解’会加速。没有我，你就算拿着水晶，也不知道怎么正确使用，更找不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