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给老嬷嬷请安。”
不大的耳房被收拾得干净利落，被称呼为老嬷嬷的宫女背对着刚进门的进忠端肃而立，虽没有他人在屋，行为举止亦是安安祥祥。
这紫禁城这般的肃穆而庄严，为的是那皇家庄严，从老嬷嬷十三岁那年的夏天被一顶子轿车送进这神武门开始啊，这紫禁城变成为了紧固她灵魂的场所，处处是规矩，处处是体面，有些东西啊早已经成为她骨血里的一份子了。
闻言，老嬷嬷并不见什么惊讶之色，倒是未曾在进忠这小太监跟前持着什么老嬷嬷的架子，只是请进忠坐在这屋内的桌椅跟前，而后转身踱步至那烧着水的小茶炉跟前，且当着进忠的面涮茶壶烫茶杯，直沏了一杯新茶捧上桌，这才坐下说话。
依旧是进忠先言语“为着天家的脸面，贵人主儿不会不好的。老嬷嬷且安心出宫才是。”这话便是宽慰了。
昔日苏麻喇姑得以抚养皇家子嗣，后宫里大小主子自是对其不免多着些许的敬重。
这老嬷嬷伺候的贵人主子，要说起来还得追溯到康熙爷时的低微常在，只是这后宫的各处贵人主子哪个不贵重，这位贵人在这顶上的皓月跟前只比得上些许萤火之光，后来雍正爷为着皇家体面抬了这位主儿的位分，却也不过一个贵人，倒是因着曾以七十余岁抚养皇子以至成年凭添了几分尊荣。
想来如今的主子爷为着这些也会多多善待这位老贵人才是。
闻言老嬷嬷依旧是恬静安详的噙着笑，只是眼中不免的落寞之色才暴露出其些许内心的情绪来，这亦是紫禁城对这群下人们的桎梏，爱新觉罗的主子们要尊贵要体面，这底下的宫女太监们需得处处配得上这份体面来，这行不回头，笑不露齿，时刻噙着的安安祥祥的笑容便是如此。
这般数十年早忘了该如何表露情绪了。
只是如今却是要走了，离开这处顶顶尊贵的地方，倒是有些茫茫然。
新帝继位，老贵人眼看着身体愈发的不好，这第一件顶重要的事情却是为老嬷嬷请了份恩典，便是许她出宫，更是为她厚厚的备上了许多东西，许她得以出宫安养余生。
老贵人一生被上头的主儿们踩在脚下，活得无甚尊严，更担心自己在新帝跟前的这份体面，在自己过身之后再剩不了多少来看护自己的这位老姐妹，贵人嬷嬷的这么些年走下去，哪里还是主子奴婢啊，早便成了这世上最为贴近的人了。
所以老贵人替老嬷嬷求了这份恩典。
“这几年来且多谢你了，主儿的身体......且罢，主儿业已撵奴婢出宫，再不许过问宫中事，便......”
老嬷嬷说到这里终于控制不住眼中染了泪光，再顾不得那许多宫规条例，她自问冷情冷面到了也不过是个七情六欲的人罢了。
“倒是未曾想到，当初那个无品级的低微小太监，如今也是大不一样了，若不是你，主儿她......只怕嬷嬷我如今也轮不上荣恩出宫的一天，且说说今日找上老嬷嬷这个不中用的是为着什么。”
老嬷嬷说话丝毫不拖泥带水，当初进忠的一个破落偏方竟然真的将那将过身的老贵人的一条命吊到了今儿个，否则这后宫没人看顾的角落里她一个年老力衰的老嬷嬷又有谁会注意，不过是早晚被内务府那群东西磋磨死的一条命罢了。
这般算起来，进忠对老嬷嬷是有大恩在的。
而今日，进忠要用这份恩情求些什么呢？
（这紫禁城啊，要不就爬上人上人的地位，要不这老贵人和老嬷嬷便是多数人的结局，尊贵的一面往往都是用另一面的血泪筑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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