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了。
不,是被撕碎了。
祂就是终点,是湮灭本身——“审判者”。祂仅仅是存在着,那无孔不入的威压便已将脚下这颗苟延残喘的星球碾得咯吱作响。
李逸悬浮在破碎的大气层边缘,身躯残破不堪,战甲碎裂,露出的皮肤上尽是焦黑的灼痕与深可见骨的伤口。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力量早已透支,身体每一寸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濒临彻底崩溃。
但他依然挺立着。
他的身后,是最后的光。几个同样浴血的身影,如同风中残烛,却死死钉在虚空,为他撑起一片摇摇欲坠的屏障。
“逸哥!”一个浑身缠绕着紫色雷霆、半边身体都已化为焦炭的壮汉嘶吼。
他猛地一拳锤在自己胸口,喷出大口混合着内脏碎片的血雾,那血雾瞬间化作最纯粹的生命源力,疯狂注入李逸背后黯淡的光翼。
“活下去!替我们…看下去!”另一个身影,全身笼罩在朦胧水光中的女子,声音空灵却带着决绝的颤抖。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精纯的灵魂本源之力毫无保留地奔涌而出,汇入李逸枯竭的能量核心。
“记住!三个月…前!”一个操控着无数金属残骸的瘦削青年,七窍流血,化为一道刺目的银色洪流,撞入李逸体内!
伙伴们的身体在流光中瓦解、消散,那纯粹到极致的牺牲之力,灌入李逸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
前所未有的力量在李逸体内爆炸开来,瞬间修复着残躯,甚至短暂压过了审判者那毁灭性的威压。这股力量带着伙伴们滚烫的意志和灵魂烙印,炽热得几乎要将他的灵魂点燃、融化!
“啊——!!!”
李逸双目赤红如血,喉咙里爆发出超越极限的、混合着无尽悲痛与滔天愤怒的狂啸。他迎着那占据整个视野的审判者光之巨面,燃烧着伙伴们馈赠的一切,倾尽所有,挥出了生命中最强、也是最后的一拳!
一根纯粹由光构成、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巨矛,从审判者面孔的中心悄然探出。
那根审判之矛,无视了空间,无视了李逸倾尽一切燃烧生命挥出的至强一拳。
无声无息。
光矛精准地、轻易地,洞穿了李逸燃烧着紫金的胸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李逸挥拳的动作僵在半空,体内那刚刚被伙伴们以生命点燃的流量,如同被冰封的岩浆,瞬间凝滞、冻结。剧痛?
不,那感觉远非剧痛可以形容。
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缘光滑如镜的贯穿空洞。没有鲜血喷涌。
伙伴们燃烧生命注入的力量,那炽热滚烫的灵魂烙印,在这审判之矛的绝对净化面前,如同阳光下的薄雾,瞬间蒸发殆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世界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审判者那巨大的光之面孔依旧冰冷地悬浮着,如同亘古不变的冰冷法则。
黑暗。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温柔而不可抗拒地拥抱了他。
意识沉沦,向着无底的深渊坠落……
————
“吱呀——吱呀——”
老旧吊扇在头顶旋转,发出噪音。几缕被风扇搅动的阳光,斜斜地打在的课桌上,形成晃动的光斑。
李逸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视线有些模糊,随即清晰。
眼前是熟悉的景象:堆叠着高高课本和练习册的课桌,桌角被人用小刀刻划出的丑陋涂鸦,前桌同学校服背后洗得发白的褶皱……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沉重而急促。
他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按住自己的左胸。指尖下的触感温热而真实,隔着薄薄的廉价T恤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强健有力的跳动。
没有那个贯穿一切的、令人绝望的巨大空洞。
“呼……”一声悠长的吐息,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带来一阵冰凉。
审判者……
那绝非梦境,那是刚刚经历的终结。
眼前乏味的教室景象,鼻端这熟悉又陌生的气味……
他茫然地转动视线。教室里有些嘈杂,大部分同学都在埋头苦读。
一切都那么……正常。
一切正常,但一想到刚刚还在面对着终焉的自己…胃部一阵翻搅,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咙。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闷响,伴随着课桌的晃动,打断李逸混乱的思绪。堆叠在桌角的书本哗啦一下滑落,砸在他的脚背上。
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浓重的廉价香烟味,堵在了他的课桌旁。
李逸缓缓抬起头。
是张熟悉又令人作呕的脸。黄毛,几缕挑染的红色。耳朵上打了好几个劣质的金属耳钉。
这张脸上嘴角咧开,露出不太整齐的牙齿。
张彪。学校里出了名的混子头,以欺负弱小为乐,尤其是像前世李逸这种没背景、性格又闷的软柿子。
“喂,聋了还是哑巴了?”
张彪歪着头,一只脏兮兮的球鞋还踩在李逸课桌最下方横档上,吸引了周围不少同学偷偷瞄过来的目光。
有麻木,有畏惧,有看热闹的好奇,唯独没有站出来阻止的意图。
“老子说话没听见?”
张彪俯下身,那张狞笑的脸凑近了些,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逸脸上,
“抽屉里那包子,是你妈给你带的吧?”他伸出粗壮的手指,毫不客气地就要去拉开李逸的课桌抽屉。
只听清脆而响亮的一声“啪!”
前世无数次被羞辱,在此刻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李逸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扇向对方的巴掌还停在空中。
张彪的手指已经快要碰到抽屉的拉手。
“**!”
他一脚猛地踹向对方的凳子,随后便想抓着对方的头发,狠狠一拳呼上去。
被轻飘飘的躲开了。
李逸放在课桌下的右手,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嗒。
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一个无声的音节。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微小的动作。
前排一个正偷偷照镜子的女生猛地打了个寒颤,手一抖,小镜子差点掉在地上。她茫然地左右看了看,不明所以。
正要继续追击张彪,动作也极其诡异地顿了一下。他那张狞笑的脸孔上,肌肉似乎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了一瞬。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草!磨蹭你吗呢!赶紧……”
“滚开。”
两个字。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既没有刻意的凶狠,也没有半分被欺凌者的颤抖。
如同滚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冰水。
张彪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随即扭曲。他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眼睛瞪圆,里面充满了凶狠和错愕。
“你他吗……!”他的手再次抬起,想要扇向对方。
然而,就在他手臂挥到一半的刹那,他的目光对上了李逸的眼睛。
那双眼睛。
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正常人该有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漠然。
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欺凌的学生,而是一头刚从尸山血海中踱步而出的洪荒凶兽,正用看待食物的眼神,平静地注视着他。
张彪的呼吸猛地一窒,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窗外,阳光灿烂得刺眼。蓝天白云,绿树成荫,充满了和平年代令人心头发慌的勃勃生机。操场上传来隐约的喧闹声,是上体育课的班级在嬉戏打闹。
李逸的右手,重新放回了课桌下。
他的指尖碰到了校服裤子口袋的东西,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不规则碎片。
那是伙伴们燃烧灵魂将他送回时,唯一随他灵魂一同回归的“异物”。
前世,它深嵌在审判者那光之本源的核心深处,被他拼死撕扯下来,最终却成了伙伴们献祭能量的意外载体,一同被送回了这个时间点。
指尖传来碎片冰冷而微弱的脉动,仿佛一颗沉睡的心脏。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末世在三个月后开始……”
他缓缓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那深潭般的眼底,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