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诞

是夜，天光乍现，一阵星子落入皇宫，随后又了无踪影。

钦天监慌忙跑入大内呼喊：“我要见陛下！”，待进宫中，他挥汗如雨，跪倒在地，“陛下！天有异象，此或凶兆啊！”

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面色凝重，眯起眼睛端详着面前人，还未及开口，便有内监报道：“陛下！苏婕妤诞下了一位公主，皇后娘娘请您过去探视。”而钦天监连忙磕头道：“陛下，这小公主便是凶兆，若是留下，礼朝必有大乱呐。”

皇帝身旁的女人喝止，“大胆！什么凶兆，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公主，不许胡说！”

钦天监忧心忡忡，道：“昭仪不知其中的厉害，正是因为是陛下的第一个公主，才事关国运，请陛下圣裁！”

皇帝拍了拍女人的手腕，示意她冷静，一脸疲惫地对钦天监说：“你先退下吧。”随后又不耐烦地对内监摆摆手让他也退下，手撑着额头满脸倦意。苏婕妤的孩子本不该留下，谁知有人从中作梗，苏婕妤最终还是没有喝下那碗药。

柳昭仪停下手中墨砚，轻声劝道：“陛下好歹也去看看吧，也算是全了皇后娘娘和婕妤的面子，不然后宫如何安定？太后那儿，也好打发。”说罢端上了一盏安神茶，皇帝的眼睛只盯着茶盅，只一刹便传旨道：“摆驾永梧宫！”

轿辇停在宫门外，只听得里面的宫人聚在一处议论纷纷。内监大声喝道：“大胆！陛下和昭仪驾到，还不快行礼？”众人才纷纷磕头求饶。

皇帝一脸兴味，柳昭仪先扶着侍女的手缓缓下了辇，开口责问道：“你们到底在议论什么？扰了婕妤的清净，本宫饶不了你们。”还是为首的内监大胆开口：“求陛下和昭仪恕罪，方才公主诞生之时屋内红光满堂，奴才们没见过，这才失礼讨论起来，望昭仪恕罪。”

众人只有磕头打颤的分儿，一味地喊求饶，哪还敢还嘴，皇帝听罢也没心思追责，便命他们都退下了，此刻想起钦天监的话，反倒疑惑起来。

进了永梧宫，皇后起身相迎，屏退了其余人，只留下太医斟酌给药和自己的侍女服侍，乳母抱来小公主，襁褓中的婴儿正安详地睡着。

皇帝看后只淡淡点头，而柳昭仪轻轻摸着婴儿的脸蛋，笑吟吟地说：“这孩子的眉眼真像苏妹妹，以后一定是个美人。臣妾去看看苏妹妹怎样了。”说罢便转身往里走，被皇后拦住，“苏婕妤现下身子弱，太医说了任何人都不便探视，妹妹还是下次再来吧。”柳昭仪听到此话，手不由得攥紧了帕子，转身赔笑道：“倒是臣妾鲁莽了。”退到皇帝身边。

皇帝沉声问道：“方才朕听说公主出生之时红光满堂，此话当真？”皇后不敢再瞒，道：“是，确有此事，不过陛下无需担心。”

皇帝轻笑道：“皇后可知，方才钦天监对朕说了什么？”遂把钦天监之言告诉皇后，皇后先是看看柳昭仪，只见她低头侍立在旁，不言不语，皇后心里有疑，便道：“依臣妾之见，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更何况那日…这又何尝不是天意呢，无论此事是天灾还是人祸，陛下都不该对一个孩子计较，若是陛下实在担心，从长计议便是了，全信了他的话，非明君所为。”说罢留神看皇帝的神情，她把“人祸”二字故意咬重，意在指明此事的蹊跷之处。

皇帝不语，起身便要走，柳昭仪见状也忙告退，“陛下留步！”皇后忙挽留，皇帝转身看她，皱眉不解，柳昭仪也止步欲等皇帝，谁料皇后道：“昭仪妹妹先回去吧，本宫与陛下有要事相议。”柳昭仪心中不忿，却也只能坐上轿辇回宫。

皇帝重新坐回，皇后知他心中所想，便开门见山道：“不管陛下怎么想，苏婕妤的位分也该晋一晋了，臣妾看，就封她为昭仪吧。”皇帝实在不愿意面对，无奈礼仪所制，只好挥挥手：“一切凭皇后做主吧。朕实是有事，先走了。”

皇后不及留下，却听的里面微弱的喊声：“陛下…”皇后走进，轻轻坐在苏婕妤床边，柔声道：“你醒了，陛下方才走了，你放心吧，陛下已封你为昭仪了。”一面说一面紧紧握住她的手，“一个公主…陛下会不会…不喜欢？”苏婕妤看着皇后，她的脸浸满了汗，眼睛虚弱地微微睁开，泪光已在眼中打转。

皇后安慰道：“怎么会呢，这是陛下的长公主，陛下高兴还来不及呢。”皇后微微笑着，心里却满是苦楚，看着昔日的好友这般模样，和当年的丧子之痛，她无法再说。“你先好好养着，本宫得空了再来看你。”而后轻轻为苏婕妤掖好了被子，走出了永梧宫。

(过了两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治内佐化，实资淑媛之贤；崇位褒德，式光宫壶之序。昭仪柳氏，秉性温恭，赋姿端敏。柔嘉维则，夙娴礼教于闺闱；敬慎无违，克襄内治于椒掖。事朕有年，恪勤匪懈，淑德昭彰，誉洽掖庭。

是用仰承慈谕，特晋封尔为贵妃锡之金册金宝，表厥徽音。尔其祗膺茂典，益懋柔仪。谨修壶职以奉椒涂，广嗣徽音而绵福履。永绥宠禄，懋赞坤宁。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臣妾谢恩！”柳贵妃身着贵妃翟衣，佩五凤冠盈盈下拜。

“贵妃娘娘，这是陛下特意赐给您的，这玉可是西域贡的，连皇后娘娘都没有呢。”内监手里捧着一个玉如意，满脸堆笑，恭恭敬敬地呈递上去。

柳贵妃命宫女收下了，宫女又塞给内监一把银子，“刘总管，多谢了。”刘总管连忙收下袖了起来，奉承道：“要说陛下的恩宠，您可是头一份儿，这如今又添了个公主，真真是儿女双全啊，这大皇子又文武双全得陛下宠爱，要不说娘娘是有福之人呢。”

柳贵妃笑着道：“请刘总管去偏殿坐，赐茶。”刘总管连忙摆手：“哎呦您可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哪配得上喝乾华宫的茶，您真是客气了。”柳贵妃身旁的心腹玉兰道：“您若不配，还有谁配呢，刘总管这边请。”有下人来领他退下。

柳贵妃起身，走至襁褓身边轻轻摇着摇篮，玉兰笑道：“这小公主长得真是可爱，竟比长公主还强些，怨不得陛下更疼爱。”

柳贵妃施了一个眼色令她住嘴，悠悠开口道：“如今那丫头已在皇后的名下，那便算是皇后的孩子了，纵然陛下不疼爱，旁人也不得说是非。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玉兰忙跪下，“是，奴婢该死，娘娘恕罪。倒是便宜了那丫头。”

“罢了，当初还以为那贱人诞下的是皇子，才设计这么一出，如今她既被视作灾星，便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眼下最要紧的便是翊儿，如今他才得了陛下喜欢，又是长子，陛下明明就有立太子的打算，可恨文武群臣，说什么他是庶出，到底无嫡先立长，非要等皇后生了皇子再做打算，陛下都已经几年没去皇后宫里了，偏偏陛下还在考虑。”

“娘娘别急，自从上次的事之后，陛下便对皇后多有亏欠，顾虑些也是有的，如若就这样轻易立太子，把皇后放在哪里呢？”

柳贵妃思索一阵，笑道：“到底是你妥当，是本宫鲁莽了。”叹了口气，“实是本宫担心翊儿，景祥宫的那位眼巴巴地看着呢，只是她那般软弱的性子，怎能让她得逞？！”

“娘娘多虑了，依奴婢看，德妃那个性子，并无与娘娘争宠的资本，更何况二皇子才刚足岁，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柳贵妃啜了一口茶，“你说的有道理。”眼里透出冰冷的寒光，却又似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