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夕阳穿过教学楼的玻璃窗，在走廊地面上拉出血色光斑。杨博文贴着墙壁走，右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死死按住那团黏糊糊的血纸巾。玻璃渣扎进掌心的疼越来越清晰，可这点疼根本压不住胸腔里翻腾的东西——宋怡萱红着眼骂他混蛋的样子，像把烧红的锥子，反复扎着他的神经。

高二（3）班的门牌斜挂在门框上，他站在后门往里看。教室里只剩零星几个人在收拾书包，夕阳斜斜切进来，把宋怡萱的空座位切成了明暗两半。那是他之前强占的专属位置旁的空位，现在看起来空荡荡的，桌上还放着她早上没喝完的半瓶牛奶。

杨博文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嘴唇，口袋里的手更用力了。玻璃渣子又往肉里钻了钻，血腥味混着消毒水的味道从喉咙眼冒出来。这味道让他想起刚才在办公室里，教导主任那副得意嘴脸，还有抽屉缝里露出的账本一角——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宋父"和后面一长串数字。

"操。"他低声骂了句，抬脚踢开虚掩的后门。教室里扫地的同学看见他，吓得扫帚都掉地上了，连滚带爬地溜了出去。

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桌椅摩擦地面的吱呀声，还有窗外渐起的蝉鸣。杨博文径直走到宋怡萱的课桌前，夕阳刚好落在桌面上，把那瓶牛奶照得透亮。他盯着瓶身上的小熊贴纸，想起早上宋怡萱把它塞进书包时哼的歌，调子有点甜，像她的人一样。

突然，课桌肚里好像有东西动了一下。杨博文皱眉，蹲下身去看。宋怡萱的深蓝色书包扔在里面，拉链没拉严实，露出半本粉色封皮的本子。他犹豫了下，手指搭上冰凉的拉链。

"就看一眼。"他对自己说，指尖却在发抖。拉开拉链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飘出来，和宋怡萱发梢的味道一模一样。杨博文的心跳骤然急促，吻瘾又犯了，喉咙发紧，嘴唇发麻，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个哭着跑开的女孩抓回来，狠狠吻到她喘不过气。

那本粉色的是日记本，封面上画着个简笔画小熊，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怡萱的秘密基地"。杨博文的指尖悬在封面上，烫得厉害。他知道偷看日记混蛋透顶，可身体不听使唤。就像教导主任威胁他时父亲那张暴怒的脸闪过脑海，就像宋怡萱哭着说"杨博文你混蛋"时他心脏骤停的感觉，有些东西，明知不该碰，却偏要撞得头破血流。

翻开第一页，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那天。宋怡萱的字迹娟秀，带着点孩子气的圆体："今天转学到明城中学，在楼梯口撞到一个男生。他好高，校服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眼神冷冷的像冰块。可是..."杨博文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攥得更紧了，"可是他扶我的时候，手在抖。后来听见别人叫他杨博文，说他是校霸会打人。有点害怕，但为什么忘不掉他的眼睛？"

再往后翻，是他第一次堵她在音乐教室那天。"杨博文把我堵在钢琴旁边，他身上有薄荷味，和别人说的不一样。他问我'知不知道老子是谁'，我说知道。他好像有点惊讶，然后突然靠得很近，我能看见他锁骨那里的小疤..."杨博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右锁骨——那是十岁时被父亲推下楼梯留下的疤，连他妈都没注意过。

日记本突然哗啦掉到地上，夹在里面的一张纸飘了出来。杨博文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纸边时僵住了——是上周月考的座位表，宋怡萱的名字旁边，用红笔圈着一个名字：高磊。黄毛的本名。

"咔哒。"后门被推开的声音吓了他一跳。杨博文猛地把座位表塞进口袋，日记攥在手里，转身时动作太快，撞翻了旁边的椅子。

黄毛站在门口，右手插在裤袋里，嘴角挂着欠揍的笑："哟，大哥在这儿怀念前女友呢？"他往前走了两步，眼神瞟到地上的日记本，"啧啧，分手了还偷看人家日记，不太地道吧？"

杨博文把日记塞进校服内袋，玻璃渣的刺痛让他稍微清醒了点。"有事？"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左手悄悄摸向桌肚里的钢管——那是之前防备教导主任找的小混混准备的。

黄毛举起双手往后退了退，笑得更得意了："别紧张啊大哥，我就是来告诉你个事儿。"他走到宋怡萱的座位旁，用脚尖踢了踢桌腿，"教导主任让我盯着宋怡萱，说要是她还跟你有来往，就把你们俩...哦不，主要是把她在学校的名声搞臭。"

杨博文的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发白。"滚。"

"别急着让我滚啊。"黄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我这儿有好东西。刚才主任办公室里，你的'真情告白'，我录下来了。"他按下播放键，杨博文带着血腥味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等着我，怡萱。"

杨博文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踩了尾巴的野兽般猛地冲过去。黄毛早有准备，转身就跑，却被杨博文揪住校服领子狠狠甩在墙上。课桌哗啦啦倒了一片，手机掉在地上滑出去老远。

"你想干什么？"杨博文掐着黄毛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提起来抵在墙上。玻璃渣深深扎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滴到黄毛惨白的脸上。

"咳...咳咳..."黄毛拼命挣扎，手指乱挥着指向掉在地上的手机，"我...我是来帮你的！那个录音...是给你准备的！"

杨博文手上的力道松了松，但眼睛里的杀意一点没减。"说清楚。"

黄毛咳得撕心裂肺，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主任他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校风...他欠了赌债，找宋怡萱她爸借钱...还收了好多家长的钱，帮他们孩子换保送名额！"他用尽全力把手伸进裤袋，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照片，"这是我偷偷拍的账本...他拿你爸竞选的事威胁你，还打算用宋怡萱的名声要挟她爸！"

杨博文盯着照片上模糊的字迹，胃里一阵翻涌。教导主任名字后面跟着一连串五位数，其中一笔的日期，正好是宋怡萱转来那天。

"为什么帮我？"杨博文的声音沙哑，掌心的血一滴滴落在照片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黄毛避开他的眼睛，声音低了下去："我妹妹...去年就因为不肯被主任潜规则，保研名额被换掉了...后来想不开..."他的声音开始发抖，"我转学过来就是为了找证据...没想到会碰到你..."

教室里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杨博文慢慢松开手，黄毛滑落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夕阳已经沉到教学楼后面，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奇形怪状。

杨博文捡起地上的手机，录音还在播放，循环着他那句"等着我，怡萱"。他按灭屏幕，转身走向宋怡萱的课桌。黑暗中，他摸索着桌肚里的书包，手指触到一团柔软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是条浅蓝色的发带，上面还粘着两根长头发。是宋怡萱的。早上她扎着高马尾，跑起来时发梢扫过他手腕，痒痒的，像小虫子在爬。

杨博文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吻瘾像潮水般涌上来。他把发带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茉莉香味混着阳光的味道，瞬间击中了他——这是宋怡萱的味道，干净的、温暖的味道，和他充满血腥味的人生格格不入。

"操。"他猛地把发带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黄毛说得对，他就是个混蛋。明明想要保护她，却用最伤人的方式推开她；明明怕得要死，却装作什么都不在乎。

"喂。"杨博文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那个账本，你弄到多少了？"

黄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有几页照片，还有几个转账记录...但是不够扳倒他，他很狡猾，主要账目都加密存电脑里了。"

杨博文点点头，把发带塞进贴身的口袋，贴着心脏的位置。那里跳得飞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想起教导主任抽屉里那本露出页码的账本，想起宋怡萱日记里那个被红笔圈住的座位号，想起黄毛手机里循环播放的那句话。

一个计划慢慢在他脑子里成形，疯狂，危险，却带着致命的诱惑。就像宋怡萱身上的味道，明知是毒药，却让人甘之如饴。

"明天开始。"杨博文站直身体，转身面对黄毛。窗外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线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黑暗，像戴着面具的修罗，"帮我盯着主任。还有..."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耳语，"帮我...保护好宋怡萱。"

黄毛看着他眼底闪烁的疯狂和脆弱，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全校都怕杨博文，却只有宋怡萱敢靠近他。这个顶着校霸名头的混蛋，其实比谁都渴望温柔。就像困在玻璃笼子里的野兽，张牙舞爪的样子下，藏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行。"黄毛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但是...你打算怎么做？"

杨博文没回答，只是走到宋怡萱的座位旁，小心翼翼地把日记本放回书包，拉好拉链。然后他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半瓶没喝完的牛奶，紧紧攥在手里。玻璃瓶壁上还残留着宋怡萱的温度，透过冰凉的玻璃传来，像一丝微弱的火苗，在他漆黑的世界里，点燃了一点光亮。

"很快你就知道了。"杨博文拉开教室后门，背影决绝得像赴死的战士，"等着看好戏吧。"

夜风灌进空旷的教室，吹得未关的窗户哐当作响。黄毛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摊暗红的血迹和散落的玻璃碎片，突然觉得后颈发凉。他有种预感，这个吻瘾校霸一旦认真起来，整个明城中学都要天翻地覆。

而此刻的杨博文，正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半瓶牛奶和染血的纸巾。晚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露出里面被血浸透的衬衫。远处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映在他眼底，却没有一丝温度。

他掏出手机，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响了三声，那边传来熟悉的女声，带着哭腔和沙哑："喂？"

杨博文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沙哑的："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宋怡萱压抑的哭泣声："杨博文...你还打电话干什么...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没分。"杨博文打断她，声音坚定得不容置疑，"怡萱，相信我，等我。"

他挂断电话，把额头抵在冰凉的栏杆上。掌心的伤口还在流血，染红了那半瓶牛奶的标签。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像他跌宕起伏的人生。

杨博文拿出那张沾血的纸巾，用玻璃碎片在上面划下三个字：等着我。血珠从指尖渗出，沿着字迹缓缓流淌，像一个用生命许下的诺言。

明天，一切都将开始。为了宋怡萱，为了那个在音乐教室里向他伸出手的女孩，他会不惜一切。哪怕化身修罗，哪怕坠入地狱。

因为从她撞进他怀里的那天起，他就注定不再是一个人了。她是他的救赎，也是他的毒药，是刻在骨血里的执念，是他用生命守护的专属囚宠。

栏杆上，那三个字在夜色中微微发亮，带着血腥味的承诺，在晚风中飘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