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清晨,美术室的窗沿上凝着露珠。我握着画笔的手顿在半空,调色盘里的钴蓝色颜料晕开,像极了昨晚幸村手背上被雨水洇开的胶布边缘。森川凑过来时,发梢还沾着晨露:「喂,萤!你知道吗?今早看见真田副部长在医务室门口骂人了!」
我的画笔啪嗒掉进颜料盘。「骂谁?」
「好像是……」森川压低声音,「好像是骂部长不好好休息。不过真田那脸色,比雷雨天还吓人!」她的话让我想起昨晚幸村靠在我肩上时,那烫得惊人的体温,还有他藏在袖口的白色药盒——和今早我在医务室垃圾桶里看到的空药板,是同一个牌子。
第四节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我借口送画具溜到医务室。门没关严,真田弦一郎的声音透过缝隙传来,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急促:「精市,柳莲二说你昨晚体温飙到39℃!」
我猛地攥紧画夹。「精市」这个称呼,像枚温热的针,轻轻刺在耳膜上。原来在没人的时候,他们是这样叫他的。
「弦一郎,小声点。」幸村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却依旧温和,「只是普通感冒。」
「普通感冒需要用免疫抑制剂?」柳莲二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翻纸的声响,「我刚从医院取来检查报告,白细胞计数……」他的话突然顿住,因为我不小心碰倒了走廊的花盆。
三个人的目光同时投向门口。幸村靠在病床上,脸色比枕套还要白,却在看见我时,下意识把盖在腿上的病历本往被子里藏了藏。真田皱眉时,眉峰形成锐利的川字,而柳莲二迅速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夹,封面上用黑笔写着「幸村精市 诊疗记录」。
「鹈饲同学,」幸村先开了口,额前碎发被冷汗濡湿,「怎么在这里?」
我的视线落在他枕头边的玻璃罐上。里面泡着半片鸢尾花瓣,正是昨晚他在积水里捡起的那片,花瓣边缘用红笔写着极小的字:「20XX.7.4 她的伞沿碰过的雨水」。而我画夹里的速写本上,今早刚画完的鸢尾花茎旁,也用铅笔写着:「他发烧时的体温,像盛夏正午的鸢尾田」。
「我……我来送上次忘在这里的颜料。」我举起画夹,指尖却不小心划过画夹夹层——那里藏着昨晚没寄出的信,鸢尾花的铅笔画被汗渍洇出淡淡的痕。
真田突然站起身,黑外套扫过床头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我看见他刚才坐的位置下压着张纸条,背面用钢笔写着:「精市说,不想让她知道病情代号『鸢尾』」。柳莲二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中,我瞥见他手表链上挂着的U盘——上周他说那里面存着「立海大战术数据」,此刻标签却被修正液涂掉了,露出底下的「精市心率波动曲线」。
「我送鹈饲同学回教室。」柳莲二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快了0.5倍。他接过我的画夹时,指尖触到夹层的信纸边缘,停顿了半秒。
走出医务室很远,他才低声说:「鹈饲同学,」他很少这样叫我,通常都是用「数据」或「同学」,「幸村他……」他突然停下,从口袋里摸出颗柠檬糖塞进我手里,包装纸上印着佐藤茶屋的logo,「佐藤阿姨让我给你的,说你喜欢甜的。」
我捏着糖,看他转身走回医务室的背影,突然想起昨晚在屋檐下,幸村说「不想让你看到我脆弱的样子」。而此刻,真田藏起的纸条、柳莲二涂改的标签、医务室里泡着的鸢尾标本,还有那颗突然出现的柠檬糖,像无数根细弦,在我心里轻轻拨动。
午休时,我在美术室的储物柜里发现了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是片压得平整的鸢尾花瓣,和昨晚那片几乎一模一样,花瓣下垫着张便签,是幸村的字迹:「雨天路滑,下次带把大伞。——幸村精市」。
我攥着便签,突然想起柳莲二没说完的话。或许有些数据不必说出口,有些病情代号注定要藏在鸢尾花香里,就像我抽屉深处那封未寄出的信,和他枕头边泡在雨水中的花瓣标本,都在沉默中,记录着比体温更滚烫的秘密。而窗外的鸢尾花,经过昨夜的暴雨,正开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