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室的灯终于熄灭。成员们拖着疲惫的身体鱼贯而出，像退潮后搁浅的鱼。走廊里只剩下含糊的道别和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宿舍方向。
崔胜澈最后一个锁好门。他靠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
高强度练习后的虚脱感席卷而来，但脑子里那根弦还绷着，嗡嗡作响，让他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捏了捏鼻梁，朝宿舍走去。
推开宿舍大门，意料之中的黑暗和安静。客厅里只有冰箱运作的微弱嗡鸣。他摸黑换了鞋，打算直接回房瘫倒，却瞥见厨房方向透出一小片暖黄的光。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尹净汉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背对着他，站在料理台前。
锅里煮着什么，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小的气泡，热气氤氲。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泡面的味道，混合着一点芝士的香气。
“还没睡？”崔胜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打破了厨房的宁静。
尹净汉肩膀动了一下，似乎并不意外。他没回头，用筷子搅动着锅里的面：“嗯。有点饿。顺便等你。”
他这才侧过半边脸，暖黄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眼神还算清明，“累垮了吧？看你最后几遍动作都有点飘了。”
崔胜澈没否认，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沉重的身体陷进椅子里，发出一声闷响。
他揉了揉酸胀的膝盖：“嗯。新队形磨合起来比预想中费劲。”他看着尹净汉把火调小，掀开锅盖，热气一下子扑腾起来，“煮的什么？”
“芝士拉面，加了蛋和午餐肉。”尹净汉用筷子小心地夹起溏心蛋，放在旁边备好的碗里，“吃吗？煮多了。”
崔胜澈的肚子适时地咕噜了一声。高强度练习后，那点晚饭早就消耗殆尽。
他点点头，声音有点哑：“……嗯。麻烦你了。”
尹净汉没说话，熟练地把面条和汤分装进两个大碗里，又把溏心蛋和切好的午餐肉码上去。
他端着一碗走到餐桌旁，放到崔胜澈面前，碗底磕在桌面上发出轻响。然后才回去端自己的那碗，在崔胜澈对面坐下。
一时间，只有两人吸溜面条的声音。热汤下肚，驱散了些许疲惫和深夜的寒气。
崔胜澈吃得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尹净汉吃得慢条斯理，时不时抬眼看看对面。
“膝盖，还好吗？”尹净汉放下筷子，忽然问。
崔胜澈动作顿了一下，把嘴里的面咽下去：“老样子。练狠了就有点酸。”
“药膏贴了？”
“嗯，睡前贴。”
尹净汉点点头，没再追问，拿起筷子继续挑着碗里的面条。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语气很随意：“今天顺荣那小子，是不是又自己加练了？我看他走的时候都快站不稳了。”
崔胜澈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捏了捏眉心：“说了他好几次。太拼了。怕他受伤。”
“你也是。”尹净汉淡淡地接了一句。
崔胜澈抬眼看他。
尹净汉迎着他的目光，没什么表情，只是陈述事实：“带着大家一遍遍扣细节的是你，最后陪着顺荣加练的也是你。你比谁都怕出错，怕舞台不够完美。”
他用筷子点了点崔胜澈面前的碗，“吃你的面，要坨了。”
崔胜澈低头，看着碗里袅袅的热气。尹净汉的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戳破了他强撑的疲惫外壳。他拿起筷子，闷声又吃了几口。
“净汉呐……”他声音低沉，带着犹豫。
“嗯？”尹净汉应着，低头吹了吹汤。
“我是不是……”崔胜澈斟酌着词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碗沿，“……给大家的压力太大了？今天知勋也……”
“压力？”尹净汉打断他，抬起头，嘴角似乎弯了一下，但那弧度很浅，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表情，“哪个队长没压力？哪个成员没压力？S.Coups，”他叫了崔胜澈的艺名，声音不高，却很清晰，“你最大的压力，是你自己给自己的。总觉得不够好，总觉得还能再好。”
他夹起一块午餐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舞台是大家的，责任也是大家的。扛不住的时候，肩膀借你靠一下，不是摆着看的。”
崔胜澈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厨房顶灯的光线落在尹净汉浅色的头发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那双总是带着点狡黠笑意的眼睛，此刻沉静得像深夜的湖面。
“知道了。”崔胜澈最终说，声音比刚才轻松了一点。他重新拿起筷子，挑起一大筷子面，塞进嘴里。
尹净汉也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面。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什么，用筷子指了指崔胜澈的碗：“喂，你碗里的溏心蛋，蛋白快被我戳破了，赶紧吃了。”
崔胜澈低头一看，果然，尹净汉不知何时把他碗里那个溏心蛋的蛋白边缘戳破了一点，金黄的蛋液正缓缓渗出来。
他赶紧把蛋整个夹起，一口咬掉一半，温热的蛋液流进嘴里。
“盐……是不是放多了点？”崔胜澈咽下蛋，皱了皱眉。
尹净汉挑眉：“有吗？我觉得刚好。是你口味太淡。”他把自己碗里剩下的午餐肉夹了一块，丢进崔胜澈碗里，“嫌咸吃这个。”
崔胜澈看着那块午餐肉落在自己碗里，溅起一点汤。他没说什么，夹起来吃了。
两人默默地吃完剩下的面。崔胜澈感觉胃里暖和了，身体里那股紧绷的劲儿也泄下去不少。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尹净汉起身收拾两个空碗。
“碗放水槽吧，明天让珉奎洗。”尹净汉端着碗走向水槽，随口道。
“嗯。”崔胜澈应着，却没动。他看着尹净汉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地冲在碗壁上。尹净汉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净汉。”崔胜澈又叫了一声。
尹净汉关了水，回头看他，脸上带着询问。
崔胜澈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谢谢。”
尹净汉似乎愣了一下，随即那点惯常的、带着点捉弄意味的笑意又浮现在嘴角：“谢什么？一碗泡面？还是那块午餐肉？”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过来拍了拍崔胜澈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真要谢我，明天练习别黑着脸吼知勋了，他今天编曲改到凌晨三点。”
崔胜澈被他拍得身体晃了晃，也扯出一个笑：“……知道了。”
尹净汉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渗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困死了。收工，睡觉。”他率先朝自己房间走去，脚步放得很轻，怕吵醒其他成员。
崔胜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口，又在椅子上坐了几秒。厨房里只剩下水流滴进水槽的滴答声，还有空气里残留的泡面香气。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膝盖的酸痛感似乎减轻了些。他把椅子轻轻推回原位，也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又熄灭。关上房门时，他最后看了一眼对面尹净汉紧闭的房门，然后才轻轻合上自己的门板，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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