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京大银杏大道金黄一片,像给整条校园铺了层奶油滤镜。
苏梦抱着《高等量子力学》从图书馆出来,风衣下摆被风掀起,露出细白脚踝。她没化妆,只涂了层淡色润唇膏,却仍是百分百回头率。两个大一新生在自行车棚边推搡——
“去啊,校花诶!”
“听说她拒绝人连理由都不给,冰山系天花板……”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飘进她耳朵。苏梦脚步没停,只把耳机音量调大,里面放的是五年前旧歌单,第一首《Moon River》。那是顾荆舟当年跨洋语音时,隔着电流给她哼过的调子。
五年了。
她把拒绝人的话术打磨成最简洁的公式: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
对方问是谁,她便笑而不语。久而久之,京大BBS上多了个置顶帖——《解密校花“白月光”》,盖楼三千层,仍没人挖出男主角。
直到今天下午,谜底自己浮出了水面。
系办门口,辅导员冲她招手:“苏梦,有人找。”
会客室里坐着一位穿暗纹西装的中年男人,背脊笔直,像把收在鞘里的古剑。他起身,自我介绍只有七个字:“顾荆舟的父亲,顾宴。”
苏梦愣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掐进讲义边缘。男人递给她一只深色信封,声音低沉却温和:“荆舟让我转交,他说——如果你看完仍愿意见他,再打开第二样东西。”
信封很轻,里面只有一张便签。
【梦梦:
那年离校,我被直接带去机场。
父亲用“家族继承”与高考志愿做交换,我抗争过,结局是护照被没收。
对不起,又让你等。
——Z】
短短五行,每个字都像烧红的针,落在她久冻的心湖,发出“滋”的裂响。苏梦抬眼,声音发哑:“他现在……在哪?”
顾宴目光复杂:“斯坦福商学院,还有最后一学期。”
原来,那场所谓的“同一座城市”,被命运临时篡改了坐标。太平洋取代北京地铁,十七小时的时差,把他们从“并肩”拉成“昼夜颠倒”。
“伯父……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顾宴沉默半晌,忽然说起往事:“荆舟十岁那年,母亲肝癌去世。那天起,他不再开口说话,整整半年。后来,是一款手游的语音提示,让他重新发声。”他顿了顿,“那款游戏,叫《永昼之境》。”
苏梦指尖一颤。她以为早已尘封的ID,原来在另一端,同样被珍藏。
“他留学第四年,才愿意回家吃年夜饭。”顾宴声音低下去,“去年冬至,他喝了一杯长岛冰茶,第一次跟我提条件——‘我要回国,娶一个人。’”
老人抬手,将第二样东西放在桌面。那是一枚极薄的芯片钥匙,金属外壳刻着小小月亮。
“这是他在硅谷设计室三年做出的成果——全息投影芯片,原型机命名‘Moonlit’。他说,如果见到你,就把它留下;见不到,就让它陪我当遗物。”
苏梦盯着那枚钥匙,忽然觉得五年的空白被骤然填满,又瞬间掏空。她想起自己拒绝过的所有玫瑰、所有电影票、所有“顺路送你回宿舍”——原来都是在给心里那道影子守灵。
当晚,京大35周年校庆晚会。
苏梦作为学生代表致辞。镁光灯下,她一袭白裙,腰际用银线勾出月相。台下掌声雷动,她却忽然抬手,示意音响停一下。
“抱歉,耽误大家两分钟。”她握着话筒,声音清澈,“我想念一个人,五年了。今天之前,我不知道他隔着太平洋,也不知道他为我做过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观众席寂静,连直播弹幕都出现短暂空白。
“所以,我要把原本属于他的答案,大声告诉他。”
她深吸一口气,像把十七岁的勇气重新灌注进胸腔——
“顾荆舟,我仍喜欢你。
这一次,换我走向你。”
掌声爆炸,口哨声此起彼伏。BBS实时刷新——《校花白月光本尊出现!姓顾!》
后台,苏梦拨通一个越洋号码。
铃声响到第三下,被接起。听筒里传来机场广播:“United Airlines, UA 888…”
男生声音低却稳:“梦梦?”
苏梦握紧手机,鼻尖酸得发疼:“我收到月亮钥匙了。”
对面顿了两秒,轻笑,却带着掩不住的颤:“那我回家。”
“什么时候?”
“航班起飞十小时后,落地北京。这一次,没人能再拦我。”
他背景音里,有巨大的机翼呼啸,像把五年光阴撕开一道口子,让两端的人终于能同时呼吸。
苏梦抬头,透过化妆镜看见自己——二十二岁,眼尾比十七岁多了点淡粉,却仍是那轮月亮。她轻声说:“顾荆舟,这次换我等。就在T3出口,带着银杏叶和海盐芝士玫瑰。”
听筒里,他笑,声音哑得不像话:“好。月亮等我,我奔向月亮。”
挂断电话,苏梦走出礼堂。
夜风拂过,银杏叶沙沙作响,像无数细小的掌声。她摊开掌心,那枚芯片钥匙在路灯下泛着冷白,像把微型月亮。
五年空白,被这一枚钥匙填成新的坐标——
东经116°,北纬39°,
首都机场T3,
十小时后,
月亮即将抵达自己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