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母那道冰冷的审视目光,像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进了林晓的心底。
体育馆外的匆匆一瞥后,巨大的恐慌和沉重的自卑感如影随形。
图书馆书签带来的悸动,球场上那道穿越人海的炽热目光带来的狂喜,仿佛都被冻结在了一个寒冷的深冬。
她开始刻意回避一切可能遇到苏辰的场合,甚至绕开他常去的阅览区。
数学竞赛的报名表,她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消失了,那张65分的单元测验卷子,则被她更深地埋进了书包底层。
然而,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一个周五的下午,林晓刚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教室,班长拿着一封精致的淡蓝色信封走到她面前。
“林晓,给你的。传达室送来的。”
林晓疑惑地接过信封。
信封上没有寄件人姓名,只印着一个素雅的美术馆logo。
她拆开,里面是一张同样质感的卡片,上面用流畅而优雅的钢笔字写着:
“林晓同学:
冒昧打扰。我是苏辰的母亲。
久闻你在文学上的天赋与灵气,深表欣赏。校刊上的《梧桐絮语》与读书会上的《樱之絮》,我都曾拜读,文字细腻动人,颇有才情。
若有闲暇,不知明日(周六)下午三点,能否在市中心‘云间美术馆’一楼的咖啡厅一叙?想与你聊聊文字,也聊聊苏辰的近况。
盼复。
苏静婉 即日”
落款是苏辰母亲的名字——苏静婉。
林晓捏着卡片的手指瞬间冰凉,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卡片上那“深表欣赏”、“颇有才情”的字句,此刻读起来却像淬了毒的蜜糖,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体育馆外那道冰冷的视线再次浮现在眼前。聊聊文字?聊聊苏辰的近况?
这分明是一场宣判!一场来自那个她无法企及的世界,对她不自量力靠近她儿子的宣判!
巨大的恐惧和屈辱感攫住了她。
她想撕掉卡片,想当作没看见,想躲起来。
但卡片上那优雅的字迹和“盼复”二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上位者姿态,让她明白,逃避只会显得更加狼狈和怯懦。
周六下午,林晓站在云间美术馆气派的大门外。
初夏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将馆内映照得通透明亮。
她穿着自己最体面、也是最简单的一件米白色连衣裙,洗得有些发白的帆布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显得格格不入。
巨大的不安让她手心全是冷汗。
咖啡厅位于美术馆一角,环境清幽雅致。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淡淡的艺术气息。
舒缓的钢琴曲如水般流淌。苏静婉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候。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香奈儿套装,珍珠耳钉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妆容精致,气质优雅而疏离,与体育馆外那个冰冷审视的女人判若两人,却又更令人心生敬畏。
看到林晓,苏静婉脸上浮现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长辈温和的笑容,对她微微颔首:“林晓同学,来了?请坐。”
林晓僵硬地走过去,在她对面的白色藤椅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尊紧绷的雕塑。
“苏……阿姨好。”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
“想喝点什么?这里的拿铁不错。”
苏静婉语气随意,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不……不用了,谢谢阿姨。”林晓连忙摇头,双手紧张地交叠放在腿上。
苏静婉也不勉强,招手为林晓点了一杯柠檬水。
服务生离开后,她优雅地端起自己面前的骨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这才正式落在林晓脸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仿佛要将林晓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你的《梧桐絮语》和《樱之絮》,写得真好。”
苏静婉放下咖啡杯,语气真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
“尤其是那份对细微之美的敏感捕捉,那种带着诗意的感伤,非常难得。苏辰拿回来给我看,我都有些惊讶,现在的高中生能有这样的文笔和感悟力,实属罕见。”
林晓的心猛地一缩。苏辰……拿给她看?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心头。
她低着头,不敢看苏静婉的眼睛,只能小声说:“谢谢阿姨,我写得不好。”
“不用谦虚。”苏静婉打断她,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你的才华是显而易见的。阿姨是真心欣赏。”她顿了顿,话锋却极其自然地一转,
“听苏辰说,你们在读书会认识?还一起讨论过《挪威的森林》和《枕草子》?”
“嗯……是的。”林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挺好的。苏辰这孩子,从小理科思维就强,逻辑缜密,但有时候……”
苏静婉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母亲对儿子“短板”的无奈,语气却依旧温和,
“过于理性,少了点人情味和感性的温度。跟你交流,能让他接触不同的思维方式,开阔眼界,这点阿姨很感谢你。”
感谢?林晓愣住了,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眼。
苏静婉迎着她的目光,笑容依旧优雅得体,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真诚的“喜爱”:“是真的。
上次他写的那篇关于科技双刃剑的作文,修改稿我也看了。
里面加的那些关于老人泪光、失业工人背影的细节……非常有感染力!
他跟我提起过,说这些灵感是受你启发。阿姨听了真的很欣慰。你看,你对他是有积极影响的。”
这番看似真诚的“肯定”和“感谢”,像一把裹着天鹅绒的冰冷刀锋,精准地刺入了林晓最脆弱的地方。
她夸她的才华,感谢她的“积极影响”,却只字不提她这个人本身,更不提她和苏辰之间那份悸动。
她将她定位为一个“有益”的、可以开阔苏辰视野的“工具”,一个点缀他理性世界的“感性补充”。
“阿姨这次约你,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是出于欣赏和……一点关心。”
苏静婉的声音更加柔和,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诚恳,
“我听苏辰提起过,你数学上……似乎有些吃力?”
林晓的脸瞬间煞白!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她最隐秘的、最不堪的伤口,就这样被对方以一种“关心”的姿态,轻描淡写地撕开在阳光下!
“高中阶段,学业压力确实很大,尤其是数学这种基础学科。”
苏静婉的语气充满了理解和同情,像一个真正的、关心后辈的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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