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开那本皮质日记本，粗糙的封皮下是微微泛黄的纸页，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日常琐事。钢笔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有些页角还沾着疑似泪痕的褶皱。通过这些文字，我逐渐拼凑出这具身体原主人林可可的生活全貌。
她的父母是科研人员，白大褂上永远沾着实验室消毒水的气味，忙碌到几乎从不着家。冰箱上贴着的便利贴是他们与女儿唯一的交流方式。于是林可可只能拼命学习，台灯的光亮常常持续到凌晨三点，渴望用成绩换来父母的一句称赞。日记里满是深夜伏案的身影和一次次用红笔反复描粗的自我鼓励字句。
合上日记，胸口莫名发闷。我基本确定——原来的林可可大概和我一样，因过度劳累猝死了。将日记收进抽屉，木质抽屉发出年久失修的吱呀声。我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纱帘在被子烙下格纹阴影，脑海里全是刘川今天那些反常的举动。
咕——思绪被肚子抗议打断。摸出手机点了外卖，油腻的炸鸡香气很快填满冷清的公寓。吃饱喝足洗漱完毕，浴室镜面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我早早睡下了。
"叮铃铃——"刺耳的闹钟将我从充满坠落感的梦境中惊醒。正手忙脚乱收拾书包时，防盗门突然被敲响三声，门外传来刻意放轻的喊声："林可可。"
是刘川。我这才想起他昨天说要带早餐的事。拉开门，晨风裹挟着桂花香钻入鼻腔。只见他局促地拽着衣角，校服领口因为奔跑有些歪斜，另一只手提着豆浆和包子，塑料袋上还凝着水珠。
"趁热吃。"他把早餐塞到我手里，塑料袋发出窸窣响声，指尖不小心相触时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去学校的路上，梧桐叶影在我们脚下碎成光斑。刘川的目光一直黏在我脸上，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看得我浑身不自在。"今天什么课？"我故意问道。
他如梦初醒，喉结滚动两下："两节物理连着化学..."见我皱眉，又急忙补充："不过对你来说肯定很简单。"
我没搭话，包子馅的汤汁突然溢出沾到嘴角。拐过教学楼时，突然看见前方梧桐树下站着个人影。随着距离拉近，刘川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那是谁？"我小声问，呼出的白气在清晨寒意中短暂停留。
"你不记得了？"刘川语气突然轻快，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书包带，"他不是天天追着你跑吗？"
日记里的信息瞬间浮现——张昊，张雅的哥哥。还没等我们反应，对方已经走到跟前。他比刘川高出小半个头，垂眼看人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可可，一起走？"
我一时看呆了。刘川猛地扯我书包带，帆布带子勒得肩膀生疼："要迟到了。"
"好啊。"我随口应道。刘川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下颚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三人同行时张昊身上飘来雪松味的须后水气息，气氛诡异得像在演默剧。直到校门口和张昊分开，刘川绷直的脊背才稍稍放松。我懒得过问他那些小心思，橡胶跑道被晒热的味道扑面而来，冲进教室时上课铃正好响起。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张雅瞪大眼睛，圆珠笔在她指间转出残影，看着我和刘川一前一后进来。
我瘫在座位上，铁质椅腿与地砖摩擦发出刺耳声响："某人非要赔罪，说要送一个月早餐。"
"没下毒？"张雅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目前还活着。"我压低声音，"对了，早上遇到你哥了，没想到长得那么帅。"
张雅差点笑出声，虎牙在唇间若隐若现："你之前不是说他像移动冰山吗？"正要追问，物理老师已经夹着教案走了进来，粉笔灰从他袖口簌簌飘落。
熬到大课间，张雅立刻像出笼的麻雀奔向篮球场。我正趴在桌上补觉，脸颊压着课本印出几道红痕，忽然被一阵带着汗味的脚步声惊醒。
"同学，能帮忙去器材室拿铅球吗？"穿着运动服的体育老师站在过道，小腿肌肉随着说话微微绷紧，"男生都不在，最后一节课要测试。"
我揉着眼睛环顾空荡荡的教室，阳光把课桌分割成明暗两半，无奈点头。在迷宫般的校园里兜转半天，终于在西侧走廊尽头找到那扇漆皮剥落的铁门。
霉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我摸着墙找电灯开关，指尖蹭到一层黏腻的蛛网。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门被关上了！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室内久久回荡。
"谁？"我吓得汗毛倒竖，慌乱中摸到一片温热的胸膛。校服下传来急促的心跳声。
"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我撞倒了身后的置物柜。垒球乒乒乓乓滚落一地。刘川慌忙来扶，却被纸箱绊倒，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整个人压了过来。
他的手臂撑在我耳侧，柑橘味洗发水的香气突然笼罩下来，呼吸近得能数清睫毛。黑暗中响起"咕咚"的吞咽声。
"对、对不起！"刘川弹开时差点又带倒一排球拍，金属球杆相撞发出清脆的颤音。摸索半天终于打开门，阳光照出他红透的耳根："你怎么在这？"
"体育老师让我来拿器材。"我假装整理衣领，后颈的碎发早已被冷汗浸湿，"你呢？"
"我...我也是。"他低头踢开脚边的跳绳，白色鞋尖沾上一抹灰尘，"快找铅球吧。"
我们默契地背对背忙碌起来，器材室里的灰尘在光束中静静漂浮，像被按了暂停键的雪花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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