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差里的校准值

神社的石灯笼亮起时，赵竹背包里的监测器突然发出蜂鸣。林雪瞥了眼投影，樱花树的花瓣正以不规则的频率飘落——基准值72的心率线，此刻像被揉皱的纸带，在101和89之间剧烈跳动。

“参数又乱了？”她伸手去碰他口袋里的U盘，却摸到团温热的布料。是块樱花图案的手帕，边角绣着歪歪扭扭的“雪”字，针脚比他缝太极服的手艺还糙。

“不是程序问题。”赵竹捉住她的手腕往石灯笼下退，灯笼的光晕里，他喉结滚了滚，“机器人没算到，你碰我口袋时，我的肾上腺素会超标。”背包里的笔记本滑出来，夹着的樱花标本掉在地上，压着张便利店收据，日期是2024/03/15，商品栏写着“樱花味汽水×2”。

林雪捡起收据笑出声：“原来你那天没去社团，是去买汽水了。”她点开自己的运动记录，2024/03/15的步行轨迹在樱花树附近画了三个圈，“我绕树找你时，某人正举着相机躲在垃圾桶后面。”

赵竹的耳尖红得发亮。“机器人说...说需要捕捉‘自然状态下的观测对象’。”他去抢收据的动作太急，挂在包上的保温盒撞在石灯笼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盒盖弹开，里面的樱花冰糕化了一半，糖霜在盒底凝成小小的心形。

“樱花酱浓度3.7%是假的吧？”林雪用指尖蘸了点冰糕，“我名字是19画，你的算法根本对不上。”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下巴，“其实是3月7号，你第一次跟我说话的日子，对吗？”

赵竹的心率监测器发出尖锐的警报。背包里的笔记本再次滑落，这次露出的页面上，“4分17秒”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写着：“实际误差：她转身时，我的呼吸停了0.8秒”。纸页边缘粘着根黑色发圈，是林雪上周弄丢的那只。

“机器人的抓拍功能有延迟。”林雪翻到他手机里的照片，“2024/03/15 16:42:31，这个时间戳是后改的。”她点开自己的云相册，调出段同期视频：穿白衬衫的男生蹲在樱花树后，镜头对着天空，手指却在快门键上悬了很久，直到树下的女生抬头时才慌忙按下，结果拍歪了大半。

赵竹突然抓住她的手往神社深处跑。穿过鸟居时，林雪看见内侧贴满了演算纸，最上面的那张写着“踮脚高度修正公式”，公式旁画着个笨拙的小人，正踮着脚够花枝，旁边标着“误差来源：她笑的时候会眯眼”。

“去年在这里写了五版算法。”赵竹的声音有点发紧，“总觉得0.5m/s²太机械，应该加个‘睫毛颤动系数’——你眨眼时，花瓣会飘得慢一点。”他突然顿住，背包里的保温杯掉出来，里面的樱花茶还温着，杯壁凝着的水珠正沿着“雪”字的刻痕往下淌。

林雪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温度刚好是36.5℃。“机器人说的糖度8%也是骗我的。”她舔了舔唇角，“我喝咖啡从来不加方糖，是你看我加奶时偷偷记的吧？”

神社的钟声突然敲响，七下，不早不晚。机器人的投影突然切换画面，无数代码块里，“永恒变量”的隐藏函数正在闪烁，输入框里已经填了两个值：“樱花标本”和“发圈”。

“其实单独输入会报错。”赵竹从口袋里掏出片压平的樱花，边缘有点发黑，“我试了11次，每次都显示‘缺少关键参数’。”他把樱花递给她，“直到刚才才发现，需要两个不同的温度——你的体温，和我冰糕的温度。”

林雪将两片樱花标本叠在一起，放进他的笔记本。接触的瞬间，纸页自动翻到新的一页，页眉印着行小字：“最终参数：所有误差，都是心动的校准值”。

赵竹的心率监测器突然恢复平稳。72次/分的基准值重新跳动，只是这次带着轻微的颤音，像被什么温柔的东西包裹着。机器人的投影里，樱花树开始正常轮转，只是无论季节如何变化，总有一片花瓣停留在飘落的瞬间，像被谁刻意按下了暂停键。

石板路上，两人的影子被灯笼拉得很长。林雪故意踩了踩他的影子，赵竹却突然停下，弯腰捡起她掉落的发圈，动作慢得像在执行某种精密算法。

“其实‘余生’函数早就激活了。”林雪看着他认真的侧脸，“从你偷偷往我咖啡里加樱花酱那天起。”她突然踮脚，在他耳尖轻轻咬了一下，“现在，误差值归零了。”

赵竹的监测器发出一声悠长的蜂鸣。机器人的投影里，代码开始重组，最终凝成一行绿色字符：while(heartbeat==true) {our_story.calibrate();}。远处的樱花祭已经响起音乐，两人牵着手往人群走，步伐渐渐同步，像两段终于对齐的代码，朝着被误差填满的未来，稳稳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