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的延续

晨光漫过公交站台的玻璃棚时，林雪看见赵竹已经站在老位置。他脚边的地面有圈浅浅的印记，和昨晚她转身时留下的鞋印几乎重合，像是用尺子量过的坐标点。

“早。”他把手里的纸袋递过来，里面是温热的豆浆和全麦三明治。包装纸上贴着张便利贴，用铅笔写着“温度37℃±0.5℃”，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温度计图标。

林雪想起他书包侧袋里那个迷你测温仪，上周她抱怨便利店的豆浆总烫得没法立刻喝，第二天就见他对着保温杯反复调试，笔记本上记满了“环境温度22℃时，降温速率与开口面积关系”的公式。

公交车进站的刹车声里，赵竹自然地站到她身侧。车门打开的瞬间，他伸手挡了下门框上沿，掌心的弧度刚好避开她的头顶——就像上周在实验室，他替她拿高处的烧杯时，手腕转动的角度精确到不会碰到旁边的试剂瓶。

后排靠窗的位置还空着，是他们惯常坐的地方。赵竹放下书包时，特意往她这边挪了两厘米，确保她的生物笔记能平摊在中间的扶手上。笔记本第23页折了个角，那里记着她昨天没弄懂的细胞呼吸图解，空白处多了行小字：“线粒体基质反应可类比能量转换站，就像……便利店的加热包？”

字迹旁边画着个简化的线粒体，内膜褶皱处被画成了加热包的锯齿状，旁边打了个问号。林雪突然想起昨晚他朋友圈更新的动态，是张揉皱的草稿纸照片，上面画着七个形态各异的线粒体，配文只有两个字：“校准中”。

车过十字路口时，红灯突然亮起。惯性让林雪的肩膀轻轻撞在赵竹胳膊上，他立刻稳住身体，校服袖子下的手悄悄撑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形成个小小的保护圈。这个动作和上周在图书馆地震演练时如出一辙，当时他也是这样，在警报响起的瞬间，用胳膊圈住了她摊开的练习册，防止纸张被气流掀乱。

“物理卷子最后道题，”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我重新算了遍。”手指在她的笔记本边缘点了点，“当两个物体加速度方向一致时，相对位移会保持恒定。”

林雪抬头时，正撞见他飞快移开的目光，耳尖又泛起熟悉的红晕。她突然明白，他说的哪里是物理题。就像此刻，他的呼吸频率渐渐和她同步，连翻书的动作都慢了半拍，刚好卡在她翻动笔记的间隙。

快到站时，赵竹从书包里拿出个透明文件袋，里面是打印好的生物知识点汇总。纸页边缘有细微的折痕，显然被反复翻阅过。第15页用荧光笔标着“海洋生物昼夜活动规律”，旁边贴了张水族馆的门票存根，日期是上周三——就是她对着樱花鱼发呆的那天。

“补充资料。”他说得像在递交实验报告，指尖却在文件袋封口处顿了顿，那里贴着张新的便签，“经测算，共同复习时，效率提升约40%。”

下车的台阶上，赵竹走在前面，每一步都踩在她前脚掌的落点处，像在复刻她的轨迹。晨光穿过他的发梢，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和她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的轮廓。

教学楼前的公告栏旁，苏望抱着篮球冲他们挥手，眼神里带着揶揄：“两位终于从坐标系里走出来了？早自习的铃声都快成催命符了。”

赵竹的耳尖更红了，却悄悄往林雪这边靠了半步。林雪捏着手里的文件袋，感觉纸袋里的豆浆还温着，就像他笔记本里那句没写完的话：“当轨迹重叠时，所有的误差都会变成……”

风掀起她的校服衣角，刚好扫过赵竹的手背。他的手指蜷缩了下，又慢慢舒展开，最终轻轻搭在她的书包带上，像在固定某个需要长期观测的坐标点。

“走吧，”林雪抬头时，看见他眼里的光比晨光更亮，“再不走，就要出现迟到误差了。”

他立刻跟上她的脚步，步频分毫不差。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走廊的瓷砖上连成一条线，朝着教室的方向，朝着写满公式的黑板，朝着那些被仔细校准过的未来，稳稳地延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