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礼，这道题你又错了。"
图书馆的灯光下，许绾的笔尖轻轻点在试卷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墨迹。五月的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初夏特有的燥热。
江礼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许绾的手腕上。今天许绾穿了件短袖校服，当她伸手去翻书页时，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以及上面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这是怎么回事？"江礼一把抓住许绾的手腕，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
许绾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慌乱地拉下袖口：“没什么...做饭时烫的。"
“烫伤会是这种细长的痕迹？"江礼皱起眉头，“而且上周我就看到你手腕上有伤，这都多久了还没好？"
许绾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真的只是不小心..."
“许绾。"江礼难得严肃地叫她的全名，“你当我是傻子吗？"
许绾沉默了很久，久到江礼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终于，她抬起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下周就是艺术节了...你之前说我可以报名参展？"
江礼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但还是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对啊！你画得那么好，不参展太可惜了。"
“我..."许绾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素描本的边缘，“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被人看见。"许绾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怕...被人评价。"
江礼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合上习题册，站起身：“跟我来。"
“去哪？辅导还没结束..."
“逃课。"江礼眨眨眼，“第二次了，学霸小姐应该有经验了吧？"
十分钟后，她们爬上了教学楼顶层的天台。这里被学生们称为“秘密基地"，但很少有人真的敢上来——毕竟这是违反校规的。
“你看，"江礼推开生锈的铁门，夕阳的余晖瞬间洒满了整个天台，“从这里能看到整个学校。"
许绾小心翼翼地走到栏杆边，眼睛微微睁大。从这个高度，可以看到操场上的学生在踢足球，图书馆的玻璃窗反射着金光，甚至远处城市的轮廓都一览无余。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爱来这里。"江礼靠在栏杆上，风吹乱她的头发，“感觉所有烦恼都变得很小很小。"
许绾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江礼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分给许绾一只：“听听这个。"
轻柔的钢琴声流淌进耳膜，许绾闭上眼睛，睫毛在夕阳下镀上一层金边。江礼偷偷看着她，心跳突然加速。
“这是什么曲子？"许绾问。
“《Clair de Lune》，德彪西的月光。"江礼轻声回答，“像不像我们现在看到的天空？"
暮色渐沉，第一颗星星悄然出现。许绾突然开口：“我妈妈...不喜欢我画画。"
江礼屏住呼吸，不敢打断。
“她说这是浪费时间，说我没天赋..."许绾的声音有些颤抖，“每次她发现我画画，就会..."
她没有说完，但江礼明白了那些伤痕的来源。一股怒火从心底窜上来，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但你还是偷偷画。"江礼说，“为什么？"
许绾转过头，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因为...只有画画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击中江礼的胸口。她突然伸手抱住了许绾，感觉到对方在怀中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放松下来。
“参加艺术节吧。"江礼在她耳边说，“让你的画被看见，被欣赏...这是对那个伤害你的人最好的反击。"
许绾的呼吸拂过江礼的颈侧，温热而潮湿：“...你会陪我吗？"
“当然。"江礼松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可是你的头号粉丝。"
她们在天台待到星星都出来了。回教室拿书包时，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许绾突然拉住江礼的衣角：“等等。"
她从书包里掏出素描本，撕下一页递给江礼：“给你。"
纸上是用铅笔速写的江礼站在天台上的背影，风吹起她的衣角和发梢，远处的城市灯火如同繁星。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给让我看见星光的人。
江礼的眼眶突然发热：“这...这太棒了！你真的应该参展！"
许绾抿嘴笑了笑，脸颊泛起红晕：“...我会考虑的。"
第二天，江礼早早来到学校，发现许绾已经在座位上等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发梢，像是镀了一层金边。
“我决定了。"许绾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要参加艺术节。"
江礼欢呼一声，引来全班同学的侧目。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压低声音：“太棒了！需要我做什么？"
“陪我选画..."许绾咬了咬下唇，“还有...别让我临阵退缩。"
“包在我身上！"江礼拍拍胸脯，“学霸小姐终于要惊艳全场了！"
许绾被她的夸张表情逗笑了，那个笑容如此明亮，让江礼一时移不开眼。她注意到许绾今天特意用一条丝带系在手腕上，遮住了那些伤痕。
放学后，她们去了许绾家选画。那是一栋老旧的公寓楼，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许绾紧张地掏出钥匙，小声说：“我妈今天上晚班...我们有两个小时。"
江礼第一次看到许绾的房间——狭小但整洁，墙上贴满了素描纸，床上摊着几本厚重的画册。许绾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里面全是她的画作。
“这些都是你画的？"江礼惊叹道，翻看着那些风景、静物和人物素描，“天啊，你简直是个天才！"
许绾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没那么夸张。"
她们最终选了三幅画：一幅是校园樱花树的写生，一幅是海边的日落，还有一幅...是江礼趴在课桌上睡觉的侧脸。
“等等，"江礼指着那幅画，“这不是..."
“我画了很多张你。"许绾轻声承认，“你...很上画。"
江礼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突然凑近许绾：“那艺术节那天，我要做你的专属模特。"
许绾笑着推开她：“别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许绾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妈回来了！"
江礼还没反应过来，许绾已经迅速把画塞回床底，推着她往窗口走：“从防火梯走，快！"
“许绾？你在跟谁说话？"一个尖锐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许绾慌乱地看了江礼一眼，眼中满是恳求。江礼不情愿地爬出窗户，最后回头时，看见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眼神凌厉地扫视着房间。
“这是谁？"女人指着江礼问。
“她...她是..."许绾的声音发抖。
江礼深吸一口气，从窗口跳回来，挺直腰板站在许绾面前：“阿姨好，我是许绾的同学江礼。我们在准备艺术节的画作。"
女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江礼身上刮过：“什么艺术节？"
“学校的活动..."江礼感到许绾在她身后轻轻拽她的衣角，但她继续说了下去，“许绾的画很棒，应该让更多人看到。"
“我女儿不参加什么艺术节。"女人冷冷地说，“她需要学习，拿奖学金，而不是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
江礼还想争辩，许绾急忙打断：“妈，我们只是在复习功课...江礼是来帮我辅导数学的。"
女人哼了一声，转身走向厨房：“赶紧让她走。还有，许绾，你的数学作业我检查过了，最后一道题错了。"
门关上后，许绾的肩膀垮了下来：“对不起...你快走吧。"
江礼心疼地看着她：“你妈一直都这样？"
许绾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推着她往门口走：“明天见。"
江礼走到门口，突然转身抱住许绾：“记住，你的画很棒，你也是。"她在许绾耳边低声说，“天台随时欢迎你。"
许绾在她怀里轻轻点头，然后迅速关上了门。江礼站在门外，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斥责声和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她攥紧拳头，却无能为力。
第二天，许绾手腕上的丝带换成了更宽的一条。江礼什么都没问，只是递给她一张精心设计的海报：“看！我给你设计的展览宣传！"
海报上是夸张的艺术字：「天才画家许绾个人展」，周围画满了星星和花朵。许绾终于露出了笑容，轻轻戳了戳江礼的脸颊：“太浮夸了..."
“这样才能吸引眼球嘛！"江礼得意地说，“对了，我昨天查了报名表，截止日期是明天。我们放学就去交好不好？"
许绾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点点头：“...好。"
江礼没注意到她眼中闪过的忧虑，只顾着兴奋地计划着展览的细节。她没有看到，教室后门处，林薇正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她们，然后悄悄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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