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前一周，江礼几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了帮许绾准备展览上。她甚至翘掉了自己最爱的篮球训练，跑到美术教室帮许绾装裱画作。
“我觉得这张应该放中间。"江礼指着那幅海边日落的素描，"第一眼就能抓住观众的目光。"
许绾咬着下唇，手指轻轻抚过画纸边缘：“真的会有人来看吗？"
“当然！"江礼一把揽住她的肩膀，“我印了五十份宣传单，连校长办公室都贴了。保证明天展厅爆满！"
许绾被她的夸张逗笑了，眼角弯成好看的弧度：“谢谢你，江礼。"
“真要谢我，就拿个一等奖回来。"江礼眨眨眼，“听说奖品是画具套装，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许绾的眼睛亮了起来，随即又暗下去：“我妈要是知道我参赛..."
“放心啦，"江礼捏捏她的手，"等拿了奖，你妈肯定改变主意。谁不想要个天才女儿？"
许绾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继续整理画作。江礼注意到她的手腕上又添了一道新伤，被手表勉强遮住。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但她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对了，"江礼转移话题，“明天我帮你把画送到展厅吧。你妈不是上早班吗？我们可以..."
“不行。"许绾突然打断她，“我想...自己送过去。"
江礼有些意外：“为什么？"
“因为..."许绾的手指绞在一起，“我想在展览前再修改一下。"
江礼虽然不解，但还是点点头：“好吧，那明天展厅见。记得九点前要到，评委十点开始打分。"
走出校门时，江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许绾的表情太过平静，平静得有些反常。她回头看了一眼美术教室的窗户，许绾还站在那儿，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独。
第二天一早，江礼就冲到了学校展厅。她特意穿了件新衬衫，甚至还抓了抓平时乱糟糟的短发。展厅里已经有不少学生在布置自己的作品，但她找了一圈也没看见许绾。
“奇怪..."江礼看了看表，已经九点二十了。她掏出手机给许绾发了条信息：「到哪了？评委快来了！」
没有回复。
九点四十，江礼开始坐立不安。她跑到校门口张望，又给许绾打了三个电话，全部转入语音信箱。
九点五十五，评委们已经进入展厅开始评分。江礼急得满头大汗，正准备去许绾家看看，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许绾：「对不起。」
简短的三个字，却让江礼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立刻拨回去，但对方已经关机。
“江礼！"班长老远跑过来，“你在这儿啊！快去看公告栏！"
“什么公告栏？我现在没空..."
“是许绾的事！有人贴了你们俩的照片！"
江礼的血液瞬间凝固。她跟着班长跑到主楼公告栏前，那里已经围了一群学生，议论纷纷。挤进人群，江礼看到了令她浑身发冷的东西。
几张放大的照片贴在公告板上，全是她和许绾的亲密瞬间：在天台上许绾靠在她肩头，在海边她们十指相扣，甚至还有许绾画的那张江礼的侧脸素描。最上面用红色马克笔写着触目惊心的大字：「看看年级前十的真面目，同性恋恶不恶心？」
“谁干的？"江礼的声音颤抖着，一把撕下照片。
周围的学生纷纷后退，没人回答。江礼的目光扫过人群，突然注意到林薇站在角落，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
“是你？"江礼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腕。
“放开！"林薇挣扎着，“不是我贴的！但我...我知道是谁。"
“谁？！"
林薇咬了咬嘴唇：“许绾的妈妈。"
江礼如遭雷击，松开了手：“什么？"
“昨天许绾妈妈来学校找班主任，说...说你在带坏她女儿。"林薇揉着手腕，“她看到了许绾画的那些你，还有你们在海边的照片...她气疯了。"
江礼的耳边嗡嗡作响：“那许绾现在在哪？"
“不知道。昨晚她妈妈把她从学校接走了，听说..."林薇犹豫了一下，“听说要给她办转学。"
江礼转身就跑。她冲出校门，拦了辆出租车直奔许绾家。一路上，她的手机不断震动——是班主任打来的，但她顾不上接。
许绾家的门紧锁着，无论江礼怎么按门铃、敲门，都没有回应。邻居被吵得不耐烦，探出头来说：“别敲了，那家人一大早就出门了，拖着行李箱走的。"
江礼的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她颤抖着掏出手机，给许绾发了无数条信息，全部显示未读。
回到学校时，艺术节已经接近尾声。江礼失魂落魄地走进展厅，却在一片嘈杂中听到了许绾的名字。
“获奖名单出来了！绘画组一等奖...高三(7)班许绾！"
江礼猛地抬头，看向颁奖台。评委正拿着许绾的海边日落素描展示：“这幅作品构图精妙，光影处理极具专业水准..."
但领奖台上空无一人。
江礼冲上前去：“我是许绾的朋友，我帮她领奖！"
评委疑惑地看着她：“按规定必须本人..."
“她生病了！很严重！"江礼几乎是喊出来的，“她为了这次比赛准备了很久，求您了..."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绝望，评委最终点点头，将奖状和奖品盒递给她。江礼紧紧抱住那个装着高级画具的盒子，仿佛这是她和许绾之间最后的联系。
走出展厅时，江礼被班主任拦住了：“江礼！你跑去哪了？校长找你！"
办公室里，校长面色严肃地坐在桌前：“江礼同学，我们收到了关于你和许绾同学的...一些投诉。"
江礼冷笑一声：“因为她妈妈觉得我们是同性恋？"
校长尴尬地咳嗽一声：“学校不干涉学生的私人关系，但许绾母亲提供了...一些证据，表明你影响了许绾的学习和生活。"
“什么证据？"
“她手机里的照片，你们逃课去海边的记录，还有..."校长推了推眼镜，“她画满你肖像的素描本。许绾母亲说，自从认识你后，她女儿的成绩明显下滑。"
江礼气得浑身发抖：“胡说！许绾上次月考还是年级第五！而且她的画那么棒，你们刚才不也给她一等奖了吗？"
“冷静点。"校长敲了敲桌子，“事情是这样的，许绾同学已经申请了转学，她母亲也同意了。在这期间，学校希望你...保持距离。"
“她不是自愿转学的！"江礼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是她妈逼她的！你们知道她妈怎么对她的吗？她手腕上的伤..."
“江礼！"班主任打断她，“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许绾母亲是市医院的护士，口碑一直很好。"
江礼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百口莫辩。她颓然坐回椅子上，声音嘶哑：“许绾...她转去哪了？"
“这个我们不能透露。"校长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别让这些事情影响你的前途。高三了，专注学习吧。"
走出办公室，江礼抱着许绾的奖品盒，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游荡。她不知不觉来到了他们常去的樱花树下，那里已经长出了茂密的绿叶，不再是他们初遇时的粉红花海。
江礼打开奖品盒，里面是整套专业级画具，还有一张评委留言卡：「期待看到你更多作品。——美术学院李教授」
她把脸埋进手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江礼？"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猛地抬头。许绾站在树下，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睛红肿着，怀里抱着那个素描本。
“许绾！"江礼跳起来，想冲过去抱住她，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你...你还好吗？"
许绾摇摇头，眼泪无声地滑落：“我来拿我的画...还有，跟你说声再见。"
“不要。"江礼抓住她的手腕，感觉到对方在轻微发抖，“别转学，别走...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许绾轻轻抽回手，从素描本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江礼：“给你的。"
是那张天台上江礼的背影素描，但多了一些细节——远处的城市灯火更加明亮，夜空中多了许多星星，右下角新添了一行字：「谢谢你让我看见星光。」
“我妈删了我的所有联系方式。"许绾的声音很轻，“我要去B市的姑姑家，直到高考结束...她没收了我的手机，这是我能溜出来的唯一机会。"
江礼的眼泪终于决堤：“我可以去找你，我可以..."
“不要。"许绾突然抱住她，这个拥抱如此用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记住我就好。"
然后她松开手，转身跑向校门口。那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一个中年女人站在车旁，脸色阴沉。
江礼想追上去，却看见许绾回头对她摇了摇头，眼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车开走了。江礼站在原地，手里紧握着那张素描和奖品盒。樱花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仿佛也在叹息。
那天晚上，江礼在父亲面前崩溃大哭，把一切和盘托出。江海沉默地听完，拍了拍女儿的肩膀："B市是吗？我有朋友在那儿，可以帮忙打听..."
“没用。"江礼摇摇头，声音嘶哑，"她妈妈铁了心要分开我们。而且...许绾不会反抗她妈妈的。"
她翻开许绾留下的素描本，发现里面全是自己的画像——睡着的、笑着的、打篮球的、在天台上吹风的...最后一页是一幅未完成的画，只有轮廓：两个女孩手拉手站在海边，远处是初升的太阳。
江礼轻轻抚过那些线条，仿佛能触摸到许绾作画时的心情。她拿起一支铅笔，在空白处写道：
「我会等你。无论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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