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江礼都没有去上学。
她蜷缩在卧室的地板上，周围散落着许绾留下的素描和那套未拆封的画具。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是班主任发来的第十七条短信：「再不返校将记过处理」。
第四天清晨，江海推开女儿的房门，手里端着一盘煎蛋三明治。房间里弥漫着隔夜泡面的味道，窗帘紧闭，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幽蓝光。
“吃点东西。”江海把盘子放在床头，顺手拉开窗帘。阳光如洪水般倾泻而入，江礼条件反射地用手挡住眼睛。
“老江…”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查了B市所有高中的电话…”
江海叹了口气，在女儿身边坐下：“我托朋友问了，B市七所重点高中都没有叫许绾的转学生。”
“不可能！”江礼猛地坐直，眼前一阵发黑，“她明明说…”
“也许她用了个假名。”江海递过三明治，“也许…她根本没去B市。”
江礼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这个可能性她不是没想过，只是拒绝相信。许绾会骗她吗？那个在天台上对她微笑，把她的侧脸画了无数遍的许绾？
“我要找到她。”江礼抓起外套，“今天就去B市。”
“站住。”江海的声音罕见地严厉，“你这样冲动有什么用？B市那么大，你去哪找？”
“那我也不能…”
“听我说完。”江海按住女儿的肩膀，“许绾妈妈是市医院护士对吧？我打听过了，她请了一个月长假，说是陪女儿备考。但医院同事说，她最近经常出现在精神科门诊。”
江礼浑身一僵：“什么意思？”
“不确定。”江海摇摇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许绾妈妈短期内不会离开这座城市。所以许绾很可能也还在。”
一丝希望的火苗在江礼胸口燃起。她抓起手机，翻出相册里偷拍的许绾家地址：“那我去她家守着！”
“江礼。”江海加重了语气，“如果许绾妈妈真的…有精神方面的问题，你这样贸然行动只会让情况更糟。”
“那我该怎么办？”江礼的声音哽咽了，“就这样放弃吗？”
江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有多喜欢这个女孩？”
江礼愣住了。她低头看向手中那张天台的素描，许绾用铅笔勾勒的每一笔星光都那么清晰。
“我…”她深吸一口气，“我想成为她的光，就像她成为我的一样。”
江海揉了揉女儿的乱发：“那就先让自己强大起来。高考还剩不到两个月，考上好大学，你才有能力帮她。明白吗？”
江礼沉默了。她知道父亲说的有道理，但胸口那股灼烧般的疼痛丝毫未减。
“至少…去上学吧。”江海轻声说，“也许会有她的消息。”
当江礼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教室时，原本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有好奇的，有同情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许绾的座位空荡荡的，桌面被擦得一尘不染，仿佛从未有人使用过。
“江礼…”班长犹豫地走过来，“这是许绾留给你的。”
一个信封被递到江礼手中。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指颤抖着几乎撕不开封口。
信很短，只有几行字：
「江礼，对不起。妈妈发现了我所有的画和日记。她说这是病，要带我去'治疗'。别找我，高考后我会联系你。记得我们的约定。——绾」
纸条背面有一处水渍晕开的痕迹，像是眼泪。江礼把信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许绾的温度。
“她什么时候给你的？”江礼抓住班长的手臂。
“上周五，就是艺术节那天早上。”班长压低声音，“她看起来…很不对劲。眼睛红红的，像是哭了一整夜。”
江礼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天早上她本该陪许绾一起去展厅的，如果她在，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还有…”班长欲言又止，“林薇让我转告你，放学后去后操场找她。她说…有关于许绾的事告诉你。”
林薇靠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看到江礼走来，她下意识推了推眼镜，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许绾妈妈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了。”林薇开门见山，“说是…同性恋矫正治疗。”
江礼的血液瞬间冻结：“什么？”
“许绾之前跟我说过，她妈妈发现她喜欢女生后差点把她关起来。”林薇的声音越来越小，“这次艺术节的事成了导火索…”
“那个疯女人！”江礼一拳砸在树干上，指关节顿时渗出血丝，“她在哪家医院？我现在就去…”
“没用的。”林薇拦住她，“是私立诊所，没有许绾妈妈同意谁都见不到。而且…”她犹豫了一下，“许绾自己签了同意书。”
江礼如遭雷击：“不可能！”
“她妈妈以死相逼。”林薇苦笑，“你知道许绾的，她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伤害别人…尤其是她妈妈。”
江礼想起许绾手腕上那些伤痕，想起她提到母亲时眼中的恐惧。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她缓缓蹲下，抱住了头。
“还有件事…”林薇蹲下来与她平视，“许绾让我转交这个。”
她从书包里取出一个U盘：“里面是她所有的画作扫描件。她说…万一她以后画不了了，至少这些还能留下。”
江礼接过U盘，金属外壳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她突然想起许绾说过的话：「只有画画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而现在，有人要夺走她活着的证明。
那天晚上，江礼把U盘插入电脑，屏幕上瞬间铺满许绾的画作。风景、静物、街角…还有无数张江礼自己。睡着的江礼，笑着的江礼，打篮球时跃起的江礼，在天台上吹风时头发飞扬的江礼…
最后一张是一幅未完成的新作：两个女孩站在海边，手牵着手望向日出。只有轮廓，没有细节，像是匆忙间勾勒的草图。文件名是「我们的未来」。
江礼的眼泪砸在键盘上。她打开绘图软件，拿起数位笔，开始一点点完善那幅画。海浪、沙滩、朝阳…她凭着记忆描绘出许绾想要的未来，直到黎明破晓。
第二天，江礼早早到了学校。她把自己的课桌搬到许绾的空座位旁，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学习。
“从今天起，”她对目瞪口呆的班主任说，“我要考年级前十。”
没人知道江礼是怎么做到的。她像变了个人似的，上课全神贯注，下课追着老师提问，午休时间也泡在图书馆。那套许绾赢来的画具被她放在课桌最显眼的位置，成为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动力。
每当坚持不下去时，江礼就会打开手机里存的许绾画作，看那个未完成的「我们的未来」。然后她就能再次拿起笔，继续在题海中奋战。
五月底的模拟考，江礼从年级两百多名一跃进入前五十。老李在班会上点名表扬她时，全班鸦雀无声。
“江礼，”下课后老李叫住她，“校长想见你。”
校长办公室里，除了校长本人，还坐着一位江礼没想到的人——许绾的母亲。那个女人比江礼记忆中更加憔悴，眼下的青黑连粉底都遮不住，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刀。
“江礼同学，”校长和蔼地说，“许绾妈妈有些话想对你说。”
江礼浑身紧绷，像一只随时准备攻击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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