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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雅堂的考核

一渡千金

“父亲,我回来了。”百里池瑶踏入正厅,将油纸包轻轻放在秦修远面前的案几上。桂花糕的甜香混着油纸的温热气息散开,她望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声音不自觉放柔,“城西悦香斋的桂花糕,您尝尝是否合口味。我还给母亲带了玫瑰酥,她总说那家的糖霜不腻。”

秦修远颤抖着打开油纸包,十块方方正正的桂花糕上还沾着金黄的桂花碎,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浑浊的眼。他捏起一块放入口中,软糯的糕体在舌尖化开,甜意却没能驱散眉宇间的愁绪。“我的青歌长大了……”他喃喃着,枯瘦的手指摩挲着女儿递来的糕点,忽然想起她幼时攥着糖糕追在马车后的模样,那时她发间还扎着歪歪扭扭的羊角辫,转眼竟已能独自出门为家人带点心。

百里池瑶看着父亲眼中翻涌的泪光,喉头忽然发紧。她从未有过这样的记忆——在江湖漂泊的岁月里,支撑她的只有刀刃的冷和复仇的念,何曾有人为她留一盏灯,等一块凉透的糕点?“父亲若喜欢,明日我再去买。”她别开脸,假装整理裙摆,却在低头时看见秦修远袖口磨出的毛边,那是昔日征战沙场的锦袍,如今却洗得发白。

“不必了,”秦修远摆摆手,将油纸包推到她面前,“你自己留着吃。听春桃说你今日在城西走散了?可有受惊?”他的目光落在她素色裙摆的泥点上,眉头瞬间拧紧,“我就说不让你出门……楚家的人在城西布了暗哨,若是认出你……”

“父亲放心,”百里池瑶打断他的忧虑,指尖无意识划过案几上的木纹,“我今日遇见个朋友,我让他打听有关安国公府的事情,或许这就是突破口。”她故意省逍遥先生与她相认的事情和遇见那个神秘男子的事情。

“父亲,”百里池瑶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掀起纱帘,暮色中侯府的檐角如墨色剪影,“三日后,我会拿到想要的东西。在此之前,您不必担心。”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终有一日,安国公府的阴谋会暴露到陛下面前,他们难逃一劫。”

秦修远望着女儿的背影,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镀上银边,那单薄的肩膀仿佛撑起了整个侯府的重量。他张了张嘴,却在看见她发间那朵倔强的白海棠时,将所有话语咽了回去。这朵在风雨中凋零又重生的花,早已不是昔日那个需要庇护的娇花了。

“夜深了,父亲早些歇息。”百里池瑶转身行礼,素白裙摆如蝶翼般轻颤,“女儿先告退了。”她退出正厅时,正撞见春桃端着安神汤走来,丫鬟眼中满是担忧:“姑娘,您还没用晚膳……”

“不必了,我不饿。”百里池笑了笑。“走吧。”

“姑娘,俩日后就是明雅堂考核了。明日咱们快些温习功课吧。”春桃提醒道。

“好。”百里池瑶道。

明雅堂,是京城有名的学堂之一,相比起国子监,明雅堂大多数是京城富贵人家的小姐学习的地方,不过北朝要比历来的朝代要开放些。

在北朝,女子也能入仕为官,所以朝堂上也能看见女子的身影……这是百里池瑶打听到的,毕竟她并不是京城人,更不是真正的侯府千金。

"春桃,我是三小姐,可我怎么从未见过,也没听人讲过二姐姐的事?"百里池瑶握着书卷的手指微蜷,秦青歌的记忆里竟没有关于这位"二姐姐"的丝毫痕迹。铜镜中,她鬓边的玉兰花随着动作轻晃,映得春桃欲言又止的神情愈发明显。

春桃往炭盆里添了块银丝炭,火苗"噼啪"爆开火星:"姑娘不知,二小姐……二小姐她生来体弱,常年在庄子上养病。"丫鬟的声音低下去,望着窗棂上斑驳的树影,"老夫人说,二小姐的生辰八字犯了煞,沾不得人气,就连每年生辰,都是在城郊的清云庵过的。"

"可你方才说,我很快就能见到她?"

春桃的绣鞋在青砖上碾出细痕:"明雅堂有个规矩,凡是侯府适龄女眷,都要参加三年一度的考核。二小姐今年十七,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听说老夫人特意从江南请了神医,调养了整整半年,才把二小姐的身子骨稳住。"

百里池瑶将书页翻得哗哗作响,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春桃,二小姐叫什么名字?"

"秦青蘅,"春桃掰着手指,"听说老夫人取这个字,是盼着二小姐能像杜蘅草一样,熬过命里的劫数。"丫鬟突然捂住嘴,"不过这话您听听就罢,可别传出去,老夫人最忌讳提这些……"

百里池瑶起身推开窗,夜色如墨。她望着天空中若隐若现的北斗星,忽然想起逍遥无相摆弄的星盘。

北朝女子能入朝为官的规矩,是二十年前一位女官用性命争来的,如今朝堂上寥寥几位女官,无一不是踩着荆棘走过来的。秦青蘅常年被圈养在庄子里,突然要参加明雅堂考核,究竟是秦府的安排,还是另有隐情?

"先不想这么多了。"百里池瑶揉着太阳穴,此刻的她心绪难平。

春桃麻利地放下床幔,锦缎垂落时带起淡淡龙脑香:"姑娘快歇着吧,奴婢告退。"丫鬟吹灭壁灯,只剩床头一盏琉璃灯散发柔和光晕,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烛火轻轻晃动。

很快就到了考核的日子了,晨光熹微时,百里池瑶就着春桃递来的青瓷碗,抿了口温热的杏仁茶。茶汤滑过喉咙的瞬间,她望着铜镜里精心挽起的朝云近香髻,缀着的东珠随着动作轻晃,倒真有了几分侯府千金的端庄气派。

“姑娘,该出发了。”春桃将绣着并蒂莲的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目光却时不时瞟向紧闭的房门,欲言又止。

百里池瑶用银簪挑起妆奁里的海棠花,忽然开口:“怎么不见大姐姐?”话音落下,屋内陡然安静,唯有炭盆里的银丝炭偶尔爆开细小的火星。

门外候着的小厮慌忙跨进门槛,垂着手答道:“大小姐寅时三刻就上马车了,说是要提前去明雅堂做准备……”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晨雾里。

百里池瑶望着铜镜里自己眉间若有若无的愁绪,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鬓边玉簪:“这秦大小姐还真是不待见秦三小姐啊。”她的喃喃道。

“尽如此,我们也要快些到才行。走吧春桃。”百里池瑶指尖轻轻拂过鬓边东珠,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春桃“哎”了一声,替她理好披风下摆。

马车碾过明雅堂门前的汉白玉阶,雕花车轮在石板上留下两道湿痕。今日的明雅堂确实分外热闹,国子监的考核要过些时日才考,自然也有来自国子监的少爷们来凑凑热闹。朱漆大门两侧停满了各家马车,金镶玉嵌的轿辇间,穿红着绿的丫鬟婆子往来穿梭。百里池瑶刚踏下马车,迎面就撞来一阵馥郁的脂粉香,夹杂着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

“那不是长平侯府的三小姐吗?听说她前阵子……”

“嘘!小声点,楚家的人也在呢……”

她充耳不闻,目光却陡然凝在不远处的垂花门廊下。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少年负手而立,腰间玉带勾着枚羊脂玉牌,淡蓝色的衣摆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湘妃竹纹,清风拂过时,竹影仿佛在衣料上轻轻摇曳。他生得面如冠玉,鼻梁高挺,一双桃花眼微挑着,唇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追杀他的——楚清。

春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吓得慌忙低下头,用袖口掩着嘴凑到她耳边:“姑娘,那是楚家的长公子,楚清,楚大人……姑娘还是不要和那位大人有交集吧。”丫鬟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听说楚大人最是冷面心狠,前几日还处置了府里几个犯错的下人,手段可吓人了……”

“楚大人?”百里池瑶重复着这三个字,舌尖抵着后槽牙轻轻碾过。她望着楚清袖口若隐若现的玄色暗纹——那纹路与追杀时她在暗卫衣摆上见过的如出一辙,心中冷笑更甚,“没想到追杀我这个小小侠客的,竟然是楚家长子,呵,真不可思议。”

楚清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扫了过来。四目相对的刹那,百里池瑶清晰地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疑,随即是更深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甚至还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与悬崖边那个目露凶光的追杀人判若两人。

“姑娘,我们快进去吧。”春桃拽了拽她的袖子,脸色苍白得像案上的宣纸。

百里池瑶收回目光,指尖在袖中悄然握紧。她能感觉到楚清的视线还落在自己背上,像两根冰冷的针,扎得人后颈发麻。走进明雅堂庭院时,她故意放慢脚步,她是江湖人,听力极好,她侧耳听见楚清身边的小厮低声道:“公子,那就是长平侯府的三小姐?看着倒是个美人胚子,可惜……”

“可惜什么?”楚清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冷得像腊月的寒冰,“一只被弃的棋子罢了,有什么可惜的。”

百里池瑶脚下一个趔趄,春桃连忙扶住她:“姑娘,您怎么了?”

“没事,”她稳住身形,望着庭院中盛开的海棠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只是觉得这花,开得有些刺眼。”

正说着,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几个锦衣华服的贵女簇拥着一个坐轮椅的少女走来,少女身着藕荷色长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朵朵杜蘅草,正是秦青蘅。她脸色依旧苍白,却比昨日在侯府时多了几分神采,尤其是在看见百里池瑶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那就是二小姐?”春桃小声嘀咕,“看着身子骨还是弱……”

秦青蘅的轮椅在她们面前停下,她抬起头,声音轻得像羽毛:“三妹妹。”

“二姐姐。”百里池瑶屈膝行礼。

“妹妹今日打扮得真好看。”秦青蘅的手指轻轻抚过轮椅扶手,那里缠着一圈柔软的锦缎。

“二姐姐身子不适,还是先去考场休息吧。”百里池瑶直起身,语气平淡,“一会儿考核就要开始了。”

秦青蘅点点头,轮椅缓缓转向。

“走吧,春桃,我们去考场。”

考场设在明雅堂的主殿,宽大的殿堂里摆满了黑漆书案,每个书案上都放着宣纸、湖笔和砚台。百里池瑶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刚铺好宣纸,就听见身后有人冷笑一声:“哟,这不是长平侯府的三小姐吗?还有心思参加考核呢?”

她回头,正是镇南侯府的苏明萱。在秦青歌不来的记忆里,苏明萱向来如此,苏明萱身边还站着几个贵女,个个都用讥讽的目光看着她。

“苏姑娘也来了。”百里池瑶淡淡一笑,“看来苏姑娘对自己很有信心。”

“那是自然,”苏明萱扬起下巴,“不像有些人,连自家门都快保不住了,还有闲心抛头露面。”

百里池瑶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只是拿起湖笔,在砚台里慢慢研磨。墨汁在砚台中晕开,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她想起楚砚教秦青歌写字时,也是这样温柔地握着她的手,说“字如其人,要端方正直”。可现在想来,那些温柔都不过是毒药的糖衣。

“苏姑娘若是有时间在这里闲聊,不如多想想考题。”百里池瑶放下湖笔,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毕竟,明雅堂的考核,可不是靠嘴皮子就能过的。”

苏明萱被噎得脸色铁青,刚想反驳,就听见主考官咳嗽一声,走上前来。考场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考题的公布。

主考官是位女子,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今日考核,以‘治国安邦’为题,作策论一篇。限时两个时辰,现在开始。”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治国安邦”这样的题目,莫说是贵女,便是许多男子也未必能答得好。苏明萱的脸色更是白了,她擅长的是诗词歌赋,对这种策论最是头疼。

百里池瑶却微微挑眉。策论?这倒省了她不少功夫。作为曾经在江湖中摸爬滚打,甚至接触过朝堂秘辛的百里池瑶,对治国安邦虽不敢说精通,但也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她提笔蘸墨,略一思索,便在宣纸上写下了第一句:“治国如烹小鲜,需张弛有度,宽严并济……”

笔尖在宣纸上沙沙作响,她写得极快,思路清晰,论点明确。从民生疾苦到军备整顿,从官员选拔到律法完善,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她甚至还结合了自己在江湖中所见所闻,提出了一些关于民间商路畅通和信息传递的建议。

周围的人都被她的速度惊到了,连主考官也忍不住走到她身后,看着她笔下的文字,眼中渐渐露出惊讶和赞赏。

苏明萱偷偷瞄了几眼,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她咬着牙,绞尽脑汁,却只写出了寥寥几句,还词不达意。

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当百里池瑶放下笔时,宣纸上已经写满了工整的小楷,墨迹淋漓,气势磅礴。

主考官收卷时,特意将她的卷子放在了最上面。她看着百里池瑶,笑道:“秦三小姐,好文笔啊。”

“过奖了。”

明雅堂的考核有条不紊地推进着,政治见解考核结束后,稍作休憩,便迎来了琴棋书画的技艺较量。庭院中的日晷指针悄然挪动,将斑驳光影斜斜铺展在回廊,为这场贵女间的比试添了几分古典韵味。

琴艺考核设在水榭。当百里池瑶步入时,正见苏明萱端坐琴前,指尖拂过冰弦,一曲《凤求凰》虽技法娴熟,却少了几分神韵。待她起身,周围响起礼节性的掌声,苏明萱得意地瞥了眼百里池瑶,似在挑衅。

轮到百里池瑶时,她轻抚断纹琴,忽想起江湖岁月里,曾在江南雨夜听一位隐士抚琴。指尖落下,《十面埋伏》的激昂旋律倾泻而出,时而如金戈铁马,时而似呜咽低语。曲毕,满座皆惊,连素来严苛的主考官都微微颔首。

“秦三小姐这琴艺,刚柔并济,别出心裁。”主考官的赞赏让苏明萱脸色愈发难看。

棋艺考核在隔壁厢房。棋盘上黑白子交错,百里池瑶的对手是丞相府的千金。对方开局便攻势凌厉,她却气定神闲,以守为攻。落子间,她不禁想起与逍遥无相对弈的场景,那时他总笑她下棋太狠。思忖间,一招“声东击西”,竟让对手陷入死局。

“秦姑娘这棋路,暗藏玄机,令人叹服。”对手心悦诚服地起身行礼。

书画考核时,百里池瑶凝视着空白宣纸,提笔蘸墨,片刻后,一幅《江山图》跃然纸上。山峦起伏间,隐约可见江湖客栈与商路蜿蜒,既有秦青歌的婉约,又藏着百里池瑶的锋芒。

待所有考核结束,夕阳已染红半边天。贵女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开,百里池瑶在春桃的陪同下,步出明雅堂。

“姑娘今日可真是出尽了风头!”春桃满脸兴奋,“奴婢瞧着苏明萱的脸色,都快气绿了!”

百里池瑶轻笑,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角落。楚清正倚着廊柱,与几位世家子弟谈笑,见她看来,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眼中却透着寒意。

“走吧,春桃。”她收回视线,加快脚步。

马车缓缓启动,忽听身后有人唤道:“秦三小姐留步!”

百里池瑶掀开帘子,见是位身着鹅黄襦裙的少女,正是秦青蘅的丫鬟。“我家小姐请三小姐去一趟,就在前方的凉亭。”

春桃有些担忧:“姑娘,要不咱们……”

“无妨。”百里池瑶整了整衣装,“去去就回。”

凉亭中,秦青蘅独坐,轮椅旁放着一幅未完成的画,竟是今日百里池瑶考核时所作的《江山图》临摹。

“二姐姐这是……”百里池瑶走近。

秦青蘅抬头,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向往:“三妹妹的画,让我想起了外面的世界。”她轻抚画纸,“我虽长在侯府,却从未见过真正的山川河海。”

百里池瑶微微一怔,在秦青歌的记忆里,这位二姐姐仿佛只是个模糊的影子,此刻却真切感受到她被禁锢的渴望。

“二姐姐若想看,待你身子好些……”

“来不及了。”秦青蘅苦笑,“我这身子,自己清楚。此次参加考核,不过是老夫人的安排,想为侯府再寻些出路。”她突然抓住百里池瑶的手,“三妹妹,你与从前不同了,我能感觉到。楚家……楚家的人不可信。”

百里池瑶瞳孔微缩:“二姐姐知道什么?”

“我……我只是听闻一些风声。”秦青蘅松开手,望向远方,“楚砚接近你,怕是另有目的。还有楚清,他……”她剧烈咳嗽起来,“总之,你要小心。”

这时,远处传来秦府仆人的呼喊声。秦青蘅连忙道:“你快走吧,莫让人瞧见我们在一起。”

百里池瑶起身,行至凉亭口,又回头:“二姐姐。”

回程马车上,百里池瑶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姑娘,您在想什么?”春桃见她神色凝重,忍不住问道。

“春桃,”百里池瑶握紧拳头,“从今天起,帮我留意府里的动静,尤其是与楚家有关的一切。”

春桃重重点头:“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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