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冰冷的感觉褪去。

没有预想中的虚无。

阿德兰猛地睁开眼。

眼前不再是破碎的水晶穹顶和燃烧的废墟，也不是绞刑台冰冷的晨雾。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熟悉的、略带弧度的金属舱壁。柔和稳定的魔能灯光照亮了狭小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舰船引擎低沉的嗡鸣、润滑油的清新气味，还有一丝…海风特有的咸腥？

他正坐在一张坚固的金属座椅上，身上穿着笔挺、干净的帝国第七魔导舰团指挥官制服。肩章上的将星熠熠生辉。面前的操控台上，各种魔导仪表发出柔和的微光，显示着舰船平稳运行的各项参数。巨大的舷窗外，是浩瀚无垠的星海，无数星辰如同碎钻般洒落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上。远处，一颗巨大的、散发着橘红色光芒的气态行星正缓缓旋转，投下梦幻般的光晕。

这里是…“星火号”的舰桥！他的旗舰！

而且…是叛国罪发生之前！是他意气风发、忠诚尚未被践踏的时刻！

阿德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掌干净，指节有力，没有镣铐的勒痕，没有苦练“裂风”留下的老茧和血痕。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颈，皮肤光滑完好，没有粗糙绳索摩擦的刺痛感。

一切都…恍如隔世。

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和灵魂深处的巨大疲惫感席卷而来。二十八次死亡的冰冷触感，颈骨断裂的剧痛，牢狱的恶臭，拼装机甲的轰鸣，仇敌临死前的恐惧眼神…所有的记忆都清晰得如同昨日，烙印在灵魂最深处，沉重得让他几乎窒息。然而眼前这平和、熟悉的一切，却又如此真实。

他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

一小撮极其细微、闪烁着幽蓝星芒的尘埃，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它冰冷，没有重量，却散发着一种超越时空的古老气息。

时之沙漏最后的残骸。

阿德兰凝视着这掌心的星尘，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没有狂喜，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劫后余生、跨越了无尽痛苦轮回后的、近乎麻木的平静，以及灵魂深处无法抹去的沉重烙印。

舰桥的自动门轻轻滑开。他的副官——奥利弗，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提神咖啡。

“指挥官，您的咖啡。” 奥利弗微笑着，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恭谨，“前方星域平静，预计三小时后抵达第七巡逻哨站。您需要休息一下吗？您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阿德兰猛地抬眼，目光如同最冰冷的探针，瞬间刺入奥利弗那双看似真诚的眼睛深处！那目光锐利、冰冷，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最幽暗的角落，带着一种洞悉一切、饱含了二十八次背叛的彻骨寒意！

奥利弗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端着托盘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一滴滚烫的咖啡溅落在托盘上。一股没来由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仿佛被一头来自远古深渊的恶兽盯上，让他头皮发麻，心脏狂跳！那感觉…太陌生，太可怕了！这绝不是他熟悉的指挥官阿德兰！

阿德兰的目光在奥利弗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那三秒，对奥利弗而言，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冷汗，悄然从他额角滑落。

终于，阿德兰缓缓收回了那令人灵魂冻结的目光。他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翻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