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宴的手指第三次伸向头顶那片空荡荡的墨蓝天幕,声音努力绷得平稳,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知夏,那颗星,轨迹多特别!平时绝对看不到的!”
符舒望在桌子底下,用帆布鞋的硬底精准地碾过谢清宴的脚背。力道不小,谢清宴喉头一哽,后面那句“它叫……呃……”
知夏放下手里那杯寡淡的柠檬水,冰凉的杯壁凝着细小的水珠。目光扫过谢清宴,再掠过符舒望脸上那层几乎要绷不住、随时会碎裂的僵硬微笑。
“你们俩,”知夏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特意把我从家里拽出来,跑到这个偏僻得地方,就为了看星星?”
我的视线投向远处那片黑沉沉、只有单调海浪声涌动的海,“而且,这片海……怎么看都像是我家后面那个小水湾的放大版,毫无特色可言。”
此时,三公里之外,真正的战场——另一片开阔得多的金色沙滩上,此刻正上演着一场灾难片般的筹备。
海风毫无怜悯之心,呜呜地呼啸着,卷起沙子,抽打着临时支起的派对装饰。惨白的灯光下,杨序谦正跟一条巨大的、印着“符知夏生日快乐!”的横幅搏斗。
“老钟!吉子!嘉树!搭把手啊!” 杨序谦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灌进钟宴丞的耳朵里时,只剩下模糊的嘶喊。
钟宴丞正埋头对付一个硕大的便携式烤炉,炉膛里炭火猩红,他手忙脚乱地把大把大把的肉串、鸡翅、玉米棒子往上堆。
浓烟突然失控地爆开,像一头挣脱束缚的灰白巨兽,猛地扑了他一脸。他猝不及防,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手一抖,旁边一个敞开的塑料罐子被打翻在地。
“哗啦——”
刺目的荧光蓝粉末泼洒出来,被强劲的海风卷起,劈头盖脸地扬了杨序谦一身。
“我……靠!” 杨序谦低头看着自己蓝幽幽的手,又看看地上那摊还在发光的粉末,再抬头望向罪魁祸首钟宴丞,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
“别看我!吉临骁!你音响线弄好没?”钟宴丞好不容易止住咳嗽。
吉临骁正蹲在一个便携式蓝牙音响旁,满头大汗地和一堆纠结的线路搏斗,嘴里念念有词:“马上好马上好……这破玩意儿……”
“哗啦——砰!”
半箱冰镇的可乐、雪碧瓶子像保龄球瓶一样被踢飞出去,噼里啪啦砸在沙地上。
林嘉树还好,刚把最后一截LED灯带缠好,小心翼翼地接上电源接口。他深吸一口气,带着点仪式感地按下了开关按钮。
“滋——啪!”
一声微弱的电流爆裂声响起。紧接着,那串缠绕在树上的LED灯珠并没有如预期般亮起温暖的黄光或五彩斑斓的炫彩。取而代之的,是极其刺眼、极其不祥的、覆盖了整个区域的——幽蓝色强光!
“啊!我的眼睛!”吉临骁捂着眼惨叫一声。
“林嘉树!你买的什么破灯!”杨序谦顶着蓝光蓝脸,彻底绝望了。
钟宴丞刚被烟熏得泪眼模糊,又被这强光一刺,视线一片白花花的蓝影,手一抖,几串刚放上去的鸡翅又滑进了炭火最旺的中心。
“糟了!”他心道不妙。果然,油脂滴落,“呼啦”一下,火苗再次失控地窜起。
“呲——噗!”
白色的泡沫再次汹涌而出,瞬间覆盖了跳跃的火焰。然而,洁白的奶油和彩色的裱花,瞬间被肮脏的灭火泡沫彻底淹没。
“完了……” 杨序谦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另一边,虚假的“观星”海滩。符舒望的手机在口袋里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速来!” 后面跟着一串意味不明的乱码表情,足以想象那头是何等的鸡飞狗跳。
符舒望深吸一口猛地站起身:“知夏,谢清宴这个笨蛋根本不会认星星!走,我带你去个真正的好地方!保证让你大开眼界!就在附近,几步路就到!”
谢清宴立刻附和:“对对对!那边!绝了!不看后悔一辈子!”
还没等知夏反应过来,两个人就架起知夏往杨序谦说的那个沙滩走去了。
她们到时,映入眼眸的是一片惨烈的狼藉。
惨白的应急灯在风中摇晃,投射下不安的光影。那条巨大的、本该是主角的生日横幅,此刻像一条被抽了筋骨的巨蛇在风中摇曳。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味道:烤糊的肉串焦味尚未散尽,灭火器化学泡沫的刺鼻气息霸道地占据上风,再混杂着海风的咸腥、饮料糖水的甜腻……还有一丝丝,极其微弱、几乎要被完全掩盖掉的,属于奶油的甜腻香气。
此刻时间好像凝固了一样,“噗——哈哈哈……” 符知夏捂着肚子,笑得弯下了腰,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符舒望和谢清宴面面相觑,被我笑得手足无措,脸上也渐渐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杨序谦似乎被我的笑声解冻了,挠了挠他那发光的蓝头发,嘴角抽搐着。钟宴丞刮蛋糕的动作停了下来,吉临骁停下徒劳的擦拭,尴尬地挠头。林嘉树则飞快地把那串蓝光灯藏到了身后。
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咽喉。心口猛地一缩,像被那滚烫的印记狠狠烫了一下。刚才席卷一切的荒诞和爆笑瞬间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坚硬的、滚烫的礁石。
原来,眼前所有狼狈的、搞砸了的、令人发笑的一切——它们是被海风吹得七零八落,却依旧固执地拼凑着的、笨拙的爱。
为了一个或许并不完美的惊喜,他们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伤痕累累。
我笑着笑着突然哭了,原来最狼狈的布置里,藏着最笨拙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