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像被打翻的橘红颜料,都染上了一层疲惫而温暖的光晕。
谢清宴蹲在一堆刚拆下的画框,动作麻利地解着缠绕其上的透明胶带。她微微低着头,额前几缕新剪的、齐耳的短发垂落下来,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鼻梁上架着一副略显厚重的黑色方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专注地盯着那些顽固的结。
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
“清宴?”
她下意识地转头。隔着镜片,她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连帽卫衣、笑容爽朗的年轻男人,正举着手机对着她。
“嘉树?”她有些意外,嘴角随即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像平静湖面投入一颗小石子荡开的涟漪,她以为他不会找过来,但是,他还是找了过来,很快又归于平静,“好久不见。”
“真是你啊!”林嘉树的声音带着重逢的雀跃,手指却没停,对着她咔嚓咔嚓又是两下快门,“刚才在那个台上看的时候就觉得像,走近一看,还真是!缘分啊!”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低头操作手机。
几乎是在同一秒,那个沉寂已久的群聊——“海风特遣队”——猛地活了过来。
林嘉树:【看我遇到谁~】后面紧跟着三张新鲜出炉的照片。
第一张,是谢清宴闻声转头瞬间的抓拍。
第二张,是她认出林嘉树后,那抹浅淡却真实的笑意绽开的刹那。
第三张,则是她微微歪着头,带着点无奈又纵容的表情看着林嘉树的镜头。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抬了抬镜框。
这三张照片,像三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汹涌的浪花。
符舒望的头像第一个跳了出来,带着她一贯利落直接的风格:“嘉树,既然遇到清宴了。你们现在在哪里?具体位置!快说!”文字后面紧跟着一个代表“急急急”的表情符号。
吉临骁的回复紧随其后,语气里带着久违的暖意和感慨:“哎呀呀!这个群一年多没有热闹了,真好~ 清宴妹子,还记得你骁哥不?”末尾配了个咧嘴大笑的emoji。
杨序谦的信息几乎是同步刷出,带着他特有的敏锐:“两年多了,这缘分不浅~ 嘉树,多拍几张!清宴这发型,啧啧,梦回海风岛啊。”
手机在林嘉树手里嗡嗡震动,提示音密集如雨点。他忍不住笑起来,手指在屏幕上翻飞,忙着回复这群激动过度的老友。
而几步之外,谢清宴将没有拆好的画框继续拆好,分类。最后帮学长搬上车……
城市的另一端,钟宴丞刚从实验室走出来,眉宇间残留着挥之不去的倦意。他扯松了束缚脖颈的领带,拿起桌上的私人手机,习惯性地解锁。
“海风特遣队”那个沉寂已久的群名上方,突兀地缀着一个鲜红的数字——99+。
他指尖微顿,点了进去。
林嘉树那三张照片瞬间撞入眼帘。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牢牢锁在第一张照片上——那个在橘红色夕照里蓦然回眸的谢清宴。短发,黑框眼镜,……一种强烈的、时光倒流的错位感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悬停在冰冷的屏幕上方,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照片中女孩白皙的侧脸和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
这不是第一次看到谢清宴最近的相片了。
上一次,是符舒望的婚礼。
杨序谦发给他的,谢清宴长发精心地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脸上是精致的妆容,没有戴眼镜,整个人像一颗被打磨得熠熠发光的珍珠,皮肤是健康的光泽,不再是此刻照片里那种近乎脆弱的苍白。那是他陌生的谢清宴。
后来杨序谦又发来一张谢清宴醉酒的相片,她斜倚在沙发一角,像一株被风雨摧折的白玉兰。乌黑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深红丝绒靠垫上,几绺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
真丝裙摆皱巴巴地卷到大腿中部,露出纤细的脚踝。一只高跟鞋还挂在脚尖。
手机屏幕在钟宴丞的掌心里再次无声地亮起,幽幽的光芒映着他紧绷的侧脸。是群聊里符舒望锲而不舍地在追问地点。林嘉树大概被问得没办法,发了一个定位共享。
那个小小的蓝色圆点,在城市地图的某个角落,固执地闪烁着。
钟宴丞小心翼翼的将谢清宴的相片保存好,此时刘阳看到他在实验室的走廊里,连忙喊到:“宴丞,走,吃饭去。”
窗外,城市彻底沉入墨蓝色的夜海,万家灯火无声流淌,映照着他孤绝的背影。
——
林嘉树收起手机,脸上还带着和群里老友插科打诨的笑意,转头对谢清宴说:“这帮家伙,还是这么能闹腾。清宴,有时间一起吃个饭……”他的话戛然而止。
谢清宴正弯腰把一个沉重的画箱挪到推车上。此时徐临学长走了过来:“清宴,你朋友吗?”
林嘉树看了看眼前的男孩:“这位是?”
谢清宴微笑的说:“他是我们漫画社的社长。”谢清宴拉着林嘉树说:“他是我的……”
“男朋友~”林嘉树的抢答,惊呆了在场的人。谢清宴都有点呆住了。
林嘉树又大声的说:“我带我女朋友去吃饭了,这些东西你们慢慢收拾~”说完,就拉着谢清宴往展览馆门口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