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廊内的空气依旧凝滞,混合着挥之不去的酒气、昂贵的熏香和一丝新添的、淡淡的消毒水气味。灯光铺陈的奢华底色下,宋亚轩倚靠在临时布置的软椅上,雪白的无菌敷料覆在额角,边缘透出微不可查的暗红。他脸色苍白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入灯光,长而密的睫毛低垂,遮住了那双总是湿润的眼眸,唇上没什么血色,呼吸轻浅得几乎听不见。他那只没受伤的手垂在身侧,指节微微蜷着,透着一股易碎的脆弱。
两名穿着考究、气质冷硬如磐石的男子无声伫立在他座椅斜后方一步之遥的位置。他们并不张扬,却自有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那是宋家无声的权威。他们锐利的眼神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看似不经意地掠过周围,尤其聚焦在靠近宋亚轩的每一个人身上,包括刚换了衣服出来的兮诺和张真源。他们存在的唯一指令:确保这位被家族捧在心尖上的小少爷,绝不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兮诺换了条幽深的松石绿吊带丝裙,如同沉入冷湖的翡翠。她的步伐带着一丝慵懒,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无声。她径直走向摆着冰镇香槟的巴洛克边几,没有看向宋亚轩的方向,仿佛那边只是一片空气。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杯壁的瞬间——
“诺诺……”
一声极轻、虚弱、却带着某种深入骨髓沙哑的声音,如同破损的琴弦被轻轻拨动,穿透凝滞的空气。微弱得几乎被忽略,却像最精准的箭矢,猛地钉住了兮诺的脚步。
她停在原地,背影纤细而僵直。捏起高脚杯的动作凝固了半秒。松石绿的丝绸似乎随着她呼吸的停滞而凝固。
宋亚轩抬起了眼。那双浅褐色的眸子没了之前的纯净,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疲惫不堪的水雾,里面沉浮着巨大的空洞,以及更深处一缕被强行压制的、濒临断裂的执着。他努力想坐直一些,却牵动了额角的伤,眉头瞬间痛苦地蹙起,手指下意识地想抚向伤处,却在半途无力垂落,只是更紧地蜷缩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她,用一种被全世界遗弃的眼神。那眼神里有太多东西:无法愈合的旧伤、被抛弃的恐慌、因偏执而碎裂的爱情带来的疲惫,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无法控制的吸引和祈求。
记忆的碎片在混乱中刺穿思绪:
伦敦深秋的细雨,圣潘克拉斯车站古老的红砖墙下。十七岁的宋亚轩穿着驼色大衣,脸颊苍白却带着热切的光芒,不管医生劝阻偷偷溜出疗养院,只为了接刚结束交换生课程的她。他把一盒温热的、她最喜欢的马卡龙塞进她手里,冰凉的手执着地握住她的,笑容纯净得像水晶。那时他身体虽然不好,眼里却有星辰大海,和她。
庄园里静谧的书房。十八岁的宋亚轩穿着浅色丝绒晨衣,赤着脚蜷缩在巨大的落地窗边的沙发里,怀里抱着她送的手工羊毛毯,像是守着最后的温暖。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寒雾,他固执地、一遍遍打电话给她,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诺诺,你在哪?回来好不好?我让人来接你……别去见那个人……” 电话那头是酒吧隐隐的喧嚣,和另一个男人模糊的调笑声。那时她爱他眼底的星辰,却也无法拒绝别人带来的新鲜刺激。他的每一次电话追踪,每一次深夜的执拗等待,都如同铁丝,慢慢勒紧她渴望自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