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图,圣安思医疗中心VIP层专享的空中玻璃连廊悬挑而出,雨滴蜿蜒划过冰冷的单向玻璃幕墙,留下道道水痕。脚下是铅灰色雨幕中模糊的城市轮廓。连廊尽头特设的私人休憩区,恒温恒湿系统发出低沉的嘶嘶白噪音,将外界的一切隔绝成一个失真的、灰白底色的默片。
刘耀文背对着入口,站在落地幕墙前。深灰色羊绒衫熨帖地勾勒出宽而直的肩背线条,像一柄沉入鞘中的古剑,沉静里透着未散的冷芒。他只是微微垂着眼,目光落点似乎没有焦距,并非在看下方车流光斑,更像是在审视自身那被兮诺强行凿开的、名为“情感”的未知领域。一丝极淡的、未被捕捉的困惑在他眉宇间掠过,快如指间流沙。
“呲——啦。”
轮椅轱辘碾过特殊消音地面的声音在入口处凝滞。沉重的虚浮感打破了刻意维持的静谧。
刘耀文没有回头,但他的背部线条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瞬,像沉睡的猎犬被脚步声惊扰。身体内部某种陌生的东西被牵动了一下,细微得如同蛛丝拨弦。他搭在裤缝旁的左手食指,几不可查地屈起一点弧度。
宋亚轩陷在昂贵的定制电动轮椅里。浅驼色毯子勉强遮着过分消瘦的下肢,额角的生物凝胶敷料边缘被冷汗浸润得微微泛卷。氧气面罩遮住他下半张脸,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沉闷的粘液摩擦声,在面罩内壁留下急促氤氲又消散的白雾。他竭力抬头,颈项绷出脆弱的弧度,那双浅褐色的眼瞳不再是昔日湿润含情,而是燃尽了所有生命力后余下的灰烬火星——深红、滚烫、却虚弱得随时会熄灭。火星死死钉在刘耀文纹丝不动的背影上,带着一种万劫不复的执拗。
“耀…文哥…” 声音刺耳得如同砂纸摩擦金属管,每一个音节的挤出都耗费着他残余的气力,嘶哑破碎,裹着浓重的血沫音。“……你……放……手……”手指痉挛地抠住轮椅扶手,嶙峋指节白得透明,试图驱动轮椅向前,但轮子却在厚绒地毯边缘轻微打滑,徒劳地发出闷响。
护士无声地向前半步,指尖已悬在紧急呼叫按钮上方。
刘耀文终于缓缓转过了半个身子。动作精准得像钟表齿轮咬合,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的视线没有温度,如同精密仪器扫过生命维持系统的读数,掠过宋亚轩起伏过于剧烈的胸口、惨白皮肤下狰狞搏动的青紫色血管、那双被绝望灼烧成通红的眼。
“亚轩。”他的声音响起来,平直得像一刀切的冰面,“把气喘匀。” 命令般简洁。不是关心,亦非警告。更像是处理一个亟待解决的逻辑干扰项——干扰项自身不稳定的运行状态必须先被稳定下来。
这冰冷的逻辑判断,像刺骨的冰锥捅穿了宋亚轩强撑起的堡垒。
那双灰烬深处的火星骤然迸溅!宋亚轩的身体猛地向上弹挣!喉咙深处爆发出被掐断般的“嗬”声!剧烈的呛咳如同飓风卷过枯叶堆!他弓起的脊背剧烈抽动,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胸前密布的导联线,让一旁的心电监护仪发出更加尖锐、如同垂死哀鸣般的警报!
刺目的红灯疯狂闪烁,撕破空气!映亮他脸上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只剩下濒死灰败的空洞!仿佛那咳出的不只是血,是最后的灵魂残片!
“宋先生!!”护士惊恐的尖叫撕裂了窒息的沉寂!
电光火石间!
一道深灰色的身影动了!
不是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