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一月,空气里还裹着冬季的寒意,沉沉地压在泰晤士河上,又被城市巨大的喧嚣搅动,散成一片 伦敦一月,空气里还裹着冬季的寒意,沉沉地压在泰晤士河上,又被城市巨大的喧嚣搅动,散成一片灰蒙蒙的水汽,办公室里暖气开得足,熏得人指尖微热。
钟意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眉头微蹙,视线紧紧锁在摊开的厚重文件上。键盘敲击声清脆而稳定,一行行严谨精炼的文字在屏幕上流淌,勾勒着即将到来的联合国气候峰会的轮廓。阳光从高耸的玻璃窗外斜斜切入,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也照亮了文件封面上醒目的“UNITED NATIONS”徽标。
嗡嗡嗡——
搁在桌角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熟悉的名字:“紫”。钟意指尖一顿,划过接听键,同时调低了电脑音量。
“姐……”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刚哭过一场,湿漉漉地透过电波传来,“……你在忙吗?”
钟意的眉头立刻拧得更紧,指尖无意识地在文件边缘压出一道折痕。“怎么了?慢慢说。”她的声音放得很轻,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屏幕上的文件段落。
“网上那些人……说得太难听了。”杨紫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委屈和不解,“说我长得丑,说我不配演陆雪琪……明明我试镜了好几次才拿到的……” 说到后面,声音又哽咽起来,背景里隐隐传来嘈杂的现场杂音,像是片场休息区的喧闹。
钟意放下手中的电子笔,身体微微后靠,倚在舒适的椅背上。她太了解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杨紫外表活泼开朗,内心却敏感要强,此刻网络上的恶意像刀子一样扎在她身上。“紫,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背过的《增广贤文》?”
“啊?”电话那头的杨紫显然没料到是这个回应,抽噎声停顿了一下。
“是非终日有,不听自然无。”钟意清晰地念道。
“你选择站在聚光灯下,就要明白,有些声音注定嘈杂刺耳,但你要做的,不是捂耳朵,是用你的实力,用你塑造的角色,去盖过这些噪音。陆雪琪就在你身上,你把她演活了,就是最好的回应。至于那些躲在键盘后面的人……不值得你掉一滴眼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忽然,一个年轻温和的男声清晰地插了进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安慰:“杨老师,别哭了,你演得真的特别好,特别好!真的,特别好……”那声音似乎有些紧张,翻来覆去就是“特别好”,显得格外笨拙又真诚。
钟意眉梢一挑,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这声音……有点耳生。“嗯?”她轻轻哼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促狭的探究,“紫,你旁边这是哪位小朋友啊?挺会安慰人的嘛。”她刻意加重了“小朋友”三个字。
电话那端,片场休息区临时搭起的遮阳棚下,成毅正把一瓶拧开的水递给眼睛红肿的杨紫。听到手机里传出的清晰问话,尤其是那声带着调侃意味的“小朋友”,他伸出去的手猛地僵在半空。一股滚烫的热气“腾”地一下从脖子根直冲耳廓,瞬间把他白皙的耳朵染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他窘迫得差点把手里的水瓶掉地上,眼神慌乱地飘向别处,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徒劳地用手背蹭了蹭发烫的耳朵。片场嘈杂的背景音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让他无所遁形。
杨紫看到成毅瞬间爆红的耳朵,“噗嗤”一声,眼泪还没干就笑了出来,连忙对着话筒解释:“姐!什么小朋友啊!这是我们组的演员,成毅,傅诗淇!演林惊羽的!”她一边说一边用手肘轻轻撞了下还僵在那里的成毅,示意他吱个声。
“哦——”钟意拉长了调子,声音里那点笑意更明显了,像是羽毛轻轻搔过,“傅诗淇小朋友,谢谢你替我这个表姐安慰我们家紫啊。”她语气轻松,带着一种长辈逗弄晚辈的熟稔,“你那份‘特别好’的评价,我记下了,回头让紫请你吃饭。”
“没……没有没有!”成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语速快得像要咬到舌头,“杨老师……她演得是真的好!特别好!……应、应该的!” 他手忙脚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周围几个正在休息的演员,如饰演张小凡的***、饰演碧瑶的赵丽颖都好奇地看了过来,更让他觉得脸上烧得厉害。
“行了行了,”钟意适时地止住了话题,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对着杨紫说,“紫,好好拍戏,别想太多。记住我的话,等我这边峰会的事忙完,抽空回国看你。”她又顿了顿,对着电话那头,声音放得更温和了些,像是对着那个窘迫的“小朋友”,“傅诗淇小朋友,也谢谢你,好好拍戏,加油。”
“嗯!姐你忙!”杨紫吸了吸鼻子,声音轻快了不少。
“嗯,老师、额,姐姐再见。”成毅赶紧补了一句,声音总算没那么抖了。
电话挂断,办公室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中央空调轻微的送风声。钟意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那个结结巴巴、耳朵通红、只会反复说“特别好”的年轻男演员的模样。她唇角无声地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摇了摇头,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份关乎全球气候议题的重要文件。
地球的另一端,《青云志》片场。成毅拿着那瓶没送出去的水,愣愣地站在原地,耳朵上的红晕久久不散。杨紫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凑过去,促狭地眨眨眼:“喂,傅诗淇小朋友?回魂啦!”
成毅猛地回过神,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他掩饰性地仰头灌了一大口水,结果呛得直咳嗽。***和赵丽颖在旁边看得直乐。
“我说,”赵丽颖笑着打趣,“刚才电话里那位表姐,声音听着就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杨紫一脸骄傲:“那当然!我表姐钟意,LSE毕业,现在在联合国工作!那可是凭真本事打天下的!”她瞥了一眼还在咳嗽的成毅,故意拖长了调子,“学霸中的战斗机,气场一米八,专治各种不服,某些小朋友,刚才怂得可快呀!”
成毅呛咳得更厉害了,只觉得那三个字——“钟意”——像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轻轻撞在耳膜上,又沉甸甸地落进心里。他掩饰性地抹了把脸,含糊地嘟囔:“……没有怂。”只是耳朵尖那抹顽固的绯红,彻底出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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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的齿轮在忙碌与喧嚣中飞快转动。
纽约,曼哈顿中城,联合国总部大厦。一场关于中东局势的闭门高级别磋商刚刚结束。厚重的隔音门打开,各国代表鱼贯而出,空气中弥漫着严肃与疲惫交织的气息。钟意走在人群稍后,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脸上带着高强度工作后的些许倦意,但眼神依旧锐利清醒。她手中拿着平板电脑,指尖正快速滑动屏幕,查阅着助理刚同步过来的会议纪要补充要点。
贴身助理小跑几步跟上,低声汇报:“钟顾问,外交部那边刚转来一份加急函件,关于下周与欧方代表团的非正式会晤议程调整……”助理的声音在触及钟意眼神时下意识地放得更低,“另外,您订的今晚飞北京的航班,时间……”
“好。”钟意颔首,眼神里那点柔软瞬间被公事公办的干练取代,“通知司机,一小时后地下车库见。”
六个小时后,飞机轰鸣着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京城夏夜的风带着特有的燥热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钟意没有回家,拖着登机箱直接上了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车子没有驶向市区,反而一路向北,融入京郊沉沉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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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穿透厚重的云层,机翼下方,京城的灯火如一片燃烧的星海,在浓重的夜色里铺陈开来,带着尘世的喧嚣与温度。钟意靠在舷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平板上密密麻麻的会议纪要,屏幕幽蓝的光映在她眼底,残留着跨越十几个时区长途飞行的疲惫,又被一种更深的、沉静的光覆盖。
连续三天高强度的联合国安理会闭门磋商,紧接着是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身体在发出抗议的钝痛,太阳穴突突地跳。但当她目光落在窗外那片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庞大的灯火上时,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悄然融化了眉宇间凝结的霜色。
助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压得很低,带着职业性的关切:“钟顾问,车在B2层等。您是直接回部里安排的住处,还是……?”
钟意收回目光,指尖在平板边缘轻轻一点,关闭了屏幕。“先去取车后备箱那个恒温箱。”
助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好的,钟顾问,您要的那个,一直妥善保存着。”
“钟顾问,傅先生今晚在《琉璃》剧组A组棚,预计凌晨一点收工。”
“知道了。恒温箱给我,你先回住处休息。”
黑色轿车无声地汇入机场高速的车流,窗外的城市光影飞速掠过。钟意闭目养神,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疲惫的阴影。
车子没有驶向市区,而是在一个高速出口悄然转向,朝着东南方向,融入京郊更深的夜色。目标明确——浙江·横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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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剧组摄影棚,巨大的绿幕穹顶下灯火通明,将人造的白昼强行塞进这深夜。空气里混杂着粉尘、汗水和各种化学制剂的味道,闷热而粘稠。机器轨道纵横交错,威亚钢索绷紧的锐响不时刺破喧嚣的人声,最后一场重头打戏正在拍摄。
成毅——或者说此刻的禹司凤,一身月白长衫早已被“血迹”和尘土浸染得失去了本色,长发凌乱,脸色在强光灯下呈现出一种消耗过度的苍白。他吊在威亚上,正完成一个高难度的空中旋身下刺动作,眼神凌厉,动作精准到位,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决绝美感。
“Cut——!”导演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嘶哑,“过了!司凤这条过了!大家辛苦!收工!”
紧绷的弦骤然松开。威亚缓缓放下,成毅落地时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立刻被眼疾手快的武行兄弟扶住。“毅哥,没事吧?”
“没事,谢谢。”成毅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摆摆手,勉强站直身体。汗水顺着额角鬓发不停往下淌,混合着脸上厚重的特效血浆和灰尘,黏腻不堪。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拍摄,精神高度集中后的骤然放松,带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眩晕。胃里空空如也,灼烧感提醒着他早已错过了正常的饭点。
片场瞬间从紧绷的战场切换到收尾的忙碌。工作人员吆喝着拆卸设备,演员们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各自的休息区卸妆。张予曦一边揉着酸痛的脖子,一边跟旁边的刘学义抱怨:“我的天,这夜戏真是要命……感觉灵魂都出窍了。”
刘学义苦笑着点头:“谁说不是,我现在只想一头栽倒。”
成毅没参与他们的对话,他几乎是挪到自己的折叠椅前,重重地坐下。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助理小跑着递来保温杯,他接过来,拧开盖子,温热的水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才感觉稍稍活过来一点。化妆师拿着卸妆棉和卸妆油走过来:“毅哥,卸妆了。”
他闭上眼,任由冰凉的卸妆油糊在脸上,粗粝的卸妆棉摩擦着皮肤,带来轻微的刺痛。周围是工作人员搬动器材的碰撞声、场务催促收工的吆喝声、其他演员低声交谈的嗡嗡声……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他只想尽快卸掉这身沉重的戏服和妆容,找个地方,安静地瘫一会儿。
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与片场格格不入的寂静感,像投入滚油的一滴水,悄无声息地在他周围蔓延开来。原本嘈杂的背景音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又像是潮水般迅速退去,只留下一种令人心悸的、被无数目光聚焦的空白。
成毅困惑地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湿漉漉的卸妆油,视线有些模糊。他看见张予曦和刘学义都停下了动作,嘴巴微张,眼神直直地看向他……身后的方向。周围那些忙碌的工作人员,搬箱子的、收线的、整理道具的,动作都诡异地僵在了半空,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一种混杂着震惊、好奇和难以置信的探究,齐刷刷地聚焦在同一个点上。
他顺着那无形的视线焦点,有些迟钝地转过头。
摄影棚巨大的入口处,明亮而略显刺眼的灯光下,站着一个身影。
一身挺括的烟灰色羊绒大衣,衬得身形修长而利落,仿佛将外面京郊深夜的寒气也一并带了进来,却又奇异地中和了棚内的闷热。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清晰的下颌线,她脸上没有任何妆饰,眉眼间带着长途奔波后无法掩饰的倦色,皮肤在强光下显得有些过分的白皙,但这无损于她周身那种沉静而强大的气场。那不是刻意营造的锋芒,而是一种久居高位、见惯风浪后沉淀下来的从容与笃定,像深海,平静之下自有万钧之力。她手里,拎着一个与这喧闹片场、与她本人气质都极不相称的——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恒温食盒。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脸上糊着半边卸妆油、头发凌乱、一身狼狈戏服的成毅身上。眼神平静无波,像月光下深邃的湖面,却在触及他身影时,极细微地、难以察觉地,柔软了一瞬。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成毅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疲惫、眩晕、胃部的灼烧感,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都消失了。血液像是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猛地回流,带来一阵强烈的耳鸣。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的保温杯,“哐当”一声脆响砸在地上,滚烫的水溅了出来,他却浑然未觉。脸上的卸妆油滑稽地挂着,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愕和一种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无法言喻的悸动。
“姐……?”
“哇——!”张予曦率先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眼睛瞪得溜圆,看看钟意,又看看呆若木鸡的成毅,脸上写满了八卦的兴奋。
刘学义也回过神,赶紧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白澍,两人交换了一个“有情况”的眼神。
周围凝固的工作人员也瞬间“活”了过来,压抑的低语声如同水波般迅速扩散开:
“谁啊这是?”
“气场好强……”
“来找成毅老师的?看着不像圈内人啊……”
“手里还提着东西?这都凌晨了还来探班?”
钟意仿佛没有听见那些细碎的议论。她神色自若,迎着无数道探究的目光,迈开步子,径直朝着那个还僵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成毅走去。高跟鞋踩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发出清晰而稳定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成毅紊乱的心跳节拍上。
她走到他面前,停下。距离很近,成毅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清冽干净的、带着一丝寒意的气息,混合着羊绒大衣特有的质感味道,与他脸上廉价的卸妆油气味形成了鲜明到残酷的对比。他窘迫得恨不能立刻消失,手忙脚乱地想用手背去擦脸上花掉的妆,却被钟意抬手轻轻挡住了。
她的手很凉,指尖带着室外的寒气,触到他滚烫的手腕皮肤,激得他微微一颤。
“别动,还没卸干净。”目光落在他糊着卸妆油、残留着血色特效妆的脸上,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极其自然地转向旁边同样处于石化状态的化妆师小姑娘:“麻烦你,继续帮他卸妆,好吗?”
“啊?哦!好、好的!”化妆师小姑娘如梦初醒,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地重新拿起卸妆棉。
钟意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回成毅脸上,看着他呆滞又窘迫的样子,眼底那点细微的柔软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调侃。她微微侧头,靠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低地问,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发烫的耳廓:
“傅诗淇小朋友,傻了?”
那熟悉的称呼,带着跨越时空的戏谑和亲昵,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瞬间打开了他被惊愕冻结的感官。血液轰然冲上头顶,把耳朵尖染得通红,一路蔓延到脖子根。巨大的羞窘和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隐秘的欢喜交织在一起,让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慌乱地垂下眼睫,盯着自己沾满“血迹”和尘土的靴尖,感觉脸上的温度能煎鸡蛋。
钟意看着他瞬间爆红的耳朵和低垂的脑袋,像只受惊后拼命想把自己藏起来的兔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她直起身,仿佛刚才那近乎耳语的亲昵从未发生,恢复了那副面对公众场合的从容姿态。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张予曦正拼命忍着笑,刘学义和白澍一脸“我们懂我们都懂”的表情,其他工作人员虽然还在好奇地张望,但被她目光扫过,都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
钟意抬起手,将那个沉甸甸的恒温食盒递到成毅面前,动作自然得像递一份普通文件,声音清晰地足以让周围竖起耳朵的人都听清:
“杨紫托我带的。她说你上次念叨横店的甜酿丸子不正宗。”她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她在剧组走不开,让我顺路捎过来。”
完美的借口。无懈可击。
成毅猛地抬头,撞进她平静无澜的眼底,那里清晰地映着他自己傻乎乎的样子。他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心头那阵剧烈的悸动被一种更深的暖流包裹。他连忙伸出双手,几乎是有些虔诚地接过那个还带着她指尖微凉温度的食盒,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依旧有些发紧:“谢、谢谢钟老师……麻烦您跑一趟……谢谢杨老师……”
“不客气。”钟意微微颔首,目光在他熬得通红的眼睛和疲惫不堪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有着成毅熟悉的、带着距离感的关切,“拍戏辛苦,注意身体。”
她说完,没有再多停留一秒的意思,仿佛真的只是完成一项“顺路捎带”的任务。
她对着旁边一直处于震惊状态、忘了自己职责的化妆师小姑娘点了点头,又朝张予曦、刘学义他们那个方向礼节性地微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她利落地转身,烟灰色大衣的下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干净利落的弧线,踩着那双仿佛敲在成毅心尖上的高跟鞋,在所有人无声的注目礼中,径直朝着摄影棚出口走去。背影挺拔,步履从容,很快便融入外面深沉的夜色里,消失不见。
如同她来时一样突兀,去时也干脆利落,只留下一个强大而神秘的背影,和棚内久久无法平息的低语与猜测。
“天……气场两米八……”张予曦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喃喃道,随即猛地转向还捧着食盒、像个雕塑一样杵在原地的成毅,眼睛里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毅哥!老实交代!这真是杨紫姐的表姐?就只是表姐?顺路?从哪儿顺路能顺到咱们横店大半夜的棚里来啊?还亲自给你送夜宵?还叫你……”她故意学着钟意那清冷的声线,压低声音,“‘傅诗淇小朋友’?”
刘学义也凑过来,摸着下巴,一脸高深莫测:“而且……毅哥,你刚才那反应……脸红的哟……”白澍在一旁拼命点头附和。
成毅被他们围在中间,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温热的食盒,仿佛抱着一个滚烫的秘密。钟意留下的清冽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尖,耳边仿佛还回响着她那句带着戏谑的“小朋友”。脸上的热度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因为朋友们的打趣烧得更旺了。他窘迫得恨不能把脸埋进食盒里,耳朵红得几乎要滴血,只能语无伦次地试图辩解:“……就是杨老师的表姐……在、在联合国工作……很忙的……顺、顺路而已!你们别瞎猜!”
“联合国?!”张予曦和刘学义异口同声,眼睛瞪得更大了。
“嗯……”成毅含糊地应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钟意消失的门口,心口的位置,被那个恒温食盒熨帖得一片滚烫。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她眼底深藏的关切和疲惫,还有那声只有他听见的、带着温度的“小朋友”,像烙印一样刻在他心上。所有的疲惫仿佛都被驱散了,只剩下一种隐秘而巨大的欢喜,在胸腔里无声地鼓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