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立危檐

齿间梅肉突然变得格外酸。简青禾盯着簪头镂空的并蒂莲，想起三日前在梅林与蒋南浔讨论《左传》时，鬓边之物确是不慎滑落。

"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她垂眸盯着袖口暗纹，那里绣着的缠枝莲纹被雨水洇得模糊。

蒋南浔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指腹带着烟草的涩意擦过她颤抖的唇："现在知道怕了？"他的拇指压住她下唇，强迫她抬头，"那日在九曲桥，你可不是这副模样。"

窗外惊雷乍响，蒋南浔低笑出声，将那支银簪插入她发间。

"明日宫宴，"他凑近她耳边，热气钻入耳道，"记住要有多害怕，就表现得多害怕。"

三更梆子响过第三遍时，简青禾仍对着铜镜出神。发间银簪的冰凉渗入头皮。

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殿顶琉璃瓦上，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叩击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太和殿偏厅里，明晃晃的烛火映着满殿人影，却驱不散半分角落里的阴翳。简青禾坐在最末的席位上，身上那件素白宫装，在周遭嫔妃们的锦绣华服中，像是一块突兀的补丁。

她微微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发间那支并蒂莲银簪。冰凉的金属贴着头皮，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镇定。檐外又是一声惊雷炸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裙摆。

"姐姐别怕，不过是打雷罢了。"旁边一位低阶嫔妃轻声安慰，递过一杯热茶，"这雨从午后就没停过，陛下特意将宫宴设在偏厅，倒是贴心。"

简青禾勉强挤出个笑容，接过茶杯捧在手心："多谢妹妹。"茶水的温度透过瓷器传过来，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指尖。她知道，这场宫宴从头到尾就不是什么赏心乐事。自打刘嬷嬷带着人在东宫搜出那本《资治通鉴》，宫里的风言风语就没断过。今日这鸿门宴，无非是等着看她如何出丑，如何身败名裂。

眼角余光悄悄掠过主位下方的席位，贤妃正端着酒杯，与身旁的李诗月低声说着什么，两人不时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而坐在贤妃下首的三皇子，正极力向皇帝身边凑着，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引得龙椅上的皇帝不时点头。

简青禾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像个提线木偶，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坐在这刀光剑影的宴席上，等待着未知的审判。蒋南浔说，要有多害怕，就表现得多害怕。可她现在根本不用演，恐惧就像檐外的雨水，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最让她心神不宁的是，蒋南浔到现在还没出现。

"说起来，"贤妃突然放下酒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偏厅，"前些日子听闻太子妃妹妹时常独自一人在宫中散心，倒是难得的雅兴。"

简青禾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温热的茶水溅在手背上，烫得她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