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离武林大会还有半月，青苍山上下都忙着准备。百里东君却像是转了性子，往日里总爱缠着师父讨教高深剑法，如今却总黏着叶鼎之，不是拉着他去寒潭练剑，就是蹲在桃林里看他酿酒。

“你这梅子放多了，会涩。”叶鼎之弯腰往陶瓮里撒着冰糖，指尖沾着晶莹的糖粒，被阳光照得透亮。

百里东君蹲在他身边，手撑着下巴看他忙活，鼻尖萦绕着青梅的酸香和冰糖的甜腻。他突然伸手，用指腹轻轻蹭过叶鼎之的指尖，把那点糖粒蹭了下来：“是挺甜的。”

叶鼎之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对方指腹的温度，他垂下眼睫，声音低了几分：“没个正经。”

百里东君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心里像揣了只乱窜的兔子。前世他总觉得叶鼎之性子温吞，对谁都客客气气，可如今才发现，这温润之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悸动。

他想起前世武林大会前夜，叶鼎之也是这样蹲在桃林里酿酒，月光落在他侧脸，柔和得像幅画。那时自己大大咧咧地坐在他身边，抱怨着明天要对战的对手有多难缠，丝毫没注意到叶鼎之欲言又止的眼神，更没发现他往酒里偷偷多加了两勺自己喜欢的桂花蜜。

“在想什么？”叶鼎之见他盯着陶瓮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想你。”百里东君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叶鼎之的动作彻底僵住了，他猛地抬头看过来，眼里满是震惊，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桃林里静得能听见风吹花瓣的声音，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带着青梅的酸甜。

“我是说……”百里东君慌忙想解释，却被叶鼎之猛地站起身打断。

“我、我去看看师父有没有别的吩咐。”叶鼎之几乎是落荒而逃，青衫的衣角扫过桃枝，带落一片粉白花瓣，落在百里东君摊开的手心里。

百里东君捏着那片花瓣，看着叶鼎之慌乱的背影，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原来被暗恋的人是这种感觉，像喝了最烈的酒，烧心，却又甘之如饴。

他起身往练武场走，远远看见几个师弟聚在石桌旁窃窃私语，见他过来慌忙闭了嘴，眼神躲闪。

百里东君挑了挑眉，他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师弟们也总爱扎堆议论他和叶鼎之，那时他只当是少年人爱起哄，现在想来，恐怕早就有人看出了端倪。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他走过去，故意把声音放沉。

一个圆脸师弟被他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就是说叶师兄对你真好，你上次随口说想吃山下的糖葫芦，他就跑了二十里地去买。”

另一个高个师弟也跟着点头：“是啊是啊，上次你练剑扭伤了脚踝，叶师兄半夜还在给你熬药，眼睛都熬红了。”

“还有上次……”

师弟们七嘴八舌地说着，那些被百里东君忽略的细节，此刻像珠子一样被串了起来，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他想起前世自己总嘲笑叶鼎之“像个老妈子”，想起叶鼎之每次被嘲笑时，只是无奈地笑笑，眼里却没有半分不满。

原来不是不介意，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他。

“你们早就看出来了，对不对？”百里东君的声音有些发哑。

师弟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圆脸师弟大着胆子点了点头：“我们都觉得……叶师兄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

“那你们怎么不早说？”百里东君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如果早知道，如果早一点明白，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天人永隔？

“我们以为……以为你知道啊。”圆脸师弟委屈地说，“你对叶师兄也很好啊，他被别的门派欺负，你二话不说就拔剑；他说喜欢那把竹箫，你跑遍江湖给他寻来；还有那次围剿魔教，你把他护在身后，自己受了那么多伤……”

百里东君愣住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叶鼎之的好，是出于兄弟情义，是青梅竹马的理所当然。可经师弟们一提醒，那些被他归为“义气”的举动，似乎都染上了不一样的色彩。

他想起自己看见叶鼎之跟别的门派的公子多说了几句话，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想起叶鼎之生病时，自己坐立难安的焦虑；想起每次闯祸被师父罚，只要看到叶鼎之担忧的眼神，就觉得再重的惩罚也能扛过去。

原来不是叶鼎之一个人在暗恋。

原来这场双向奔赴的心事，被他们俩小心翼翼地藏了这么多年。

“傻子。”百里东君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那个同样揣着心事的叶鼎之。他转身往桃林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找到叶鼎之，他要告诉那个总是把心事藏得很深的少年，他也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