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时，青苍山的桃花开得比往年更盛。
新收的弟子里有个叫阿竹的少年，性子活泼，总爱缠着百里东君问东问西，说要学他那套“既能护着自己，又能护住想护的人”的剑法。
“师父，您当年和叶先生谁追的谁啊？”阿竹蹲在桃树下，看着叶鼎之酿酒，眼睛亮晶晶的。
百里东君正在教弟子们练剑，闻言朗声笑道：“自然是他追的我。”
叶鼎之手里的木勺顿了下，回头瞪他：“胡说。”
弟子们哄堂大笑，阿竹笑得最欢：“我看是师父追的叶先生！上次我看见师父偷偷给叶先生的药罐里加蜂蜜呢！”
百里东君挑眉，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叶鼎之，下巴搁在他肩窝：“加蜂蜜怎么了？我乐意。”
叶鼎之被他闹得脸红，推开他：“别耽误孩子们练剑。”
百里东君笑着退开，目光却黏在叶鼎之身上。阳光落在叶鼎之低垂的眼睫上，他正细心地往陶瓮里撒着青梅，指尖沾着汁水，像染了层淡粉。这样的画面，他看了十几年，却总也看不够。
午后，山下传来消息，说邻镇有伙马匪作乱，抢了商户的货物，还伤了人。阿竹第一个跳出来：“师父，让我去！”
百里东君看了叶鼎之一眼，见他点头，便拍了拍阿竹的肩：“去吧，带五个师弟，记住，点到为止，别伤人性命。”
“是！”阿竹领了命，兴冲冲地带着人下山了。
叶鼎之看着他们的背影，轻声道：“像极了当年的我们。”
“是啊。”百里东君握住他的手，“那时候你比阿竹还急，听说有魔教妖人，拎着剑就想冲上去。”
“还不是你撺掇的。”叶鼎之哼了声，却忍不住笑，“说什么‘英雄出少年’，结果被师父罚抄了半个月的心经。”
两人靠在桃树下，说着年轻时的趣事，阳光透过花瓣落在他们发间，暖洋洋的。
傍晚时，阿竹他们回来了，不仅夺回了货物，还把马匪捆了送官，一个个脸上带着得意的笑。阿竹献宝似的递上个油纸包：“师父，叶先生，这是镇上最好吃的桂花糕，李掌柜非要塞给我们的。”
叶鼎之接过油纸包，摸了摸阿竹的头：“做得好。”
阿竹眼睛更亮了，又凑到百里东君身边：“师父，我今天看见马匪头目的刀上刻着字，跟您那把听雨剑有点像呢！”
百里东君心里一动：“什么样的字？”
“好像是……‘归’字？”阿竹挠挠头，“笔画歪歪扭扭的，不太清楚。”
“归”字？百里东君和叶鼎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那是当年魔教分支“影阁”的标记，他们以为影阁早在十年前就被剿灭了。
“看来江湖上又要不太平了。”叶鼎之低声道。
百里东君握紧了腰间的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们在，青苍山不会有事。”他看向叶鼎之，眼里带着笃定，“你也不会有事。”
叶鼎之点头，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捏了下，是无需言说的默契。
几日后，影阁果然有了动静。他们派人送来战帖，说要在三月初三踏平青苍山，夺回“本该属于影阁的东西”。
弟子们有些慌乱，毕竟影阁当年的凶名在外。百里东君却异常平静，召集众人在练武场训话：“影阁残部而已，不足为惧。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从今日起，加强戒备，每日加练两个时辰。”
他看向叶鼎之：“你带几个师弟守后山门，那里是软肋。”
“你呢？”叶鼎之问。
“我守前门。”百里东君笑了笑，“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青苍山的剑，还是那么利。”
叶鼎之知道他的性子，决定的事不会改，只好叮嘱：“小心些。”
“放心。”百里东君凑到他耳边，“等这事了了，我们去江南看桃花。”
三月初三那天，天刚亮，影阁的人就来了。黑压压的一片，堵在青苍山下，为首的是个蒙面人，手里握着把刻着“归”字的刀。
“百里东君，出来受死！”蒙面人声音嘶哑，带着恨意。
百里东君提着听雨剑走出门，白衣胜雪，身后跟着青苍山的弟子，气势如虹。
“影阁余孽，也敢来撒野？”百里东君剑尖直指蒙面人，“十年前没杀干净，今日正好斩草除根。”
“狂妄！”蒙面人挥刀冲上来，刀风凌厉，带着股戾气。
百里东君不闪不避，剑尖挽了个剑花，稳稳接住刀势。两兵相接，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弟子们见状，也纷纷拔剑迎上，一时间，青苍山下杀声震天。
叶鼎之守在后山门，听着前门的动静，手心微微出汗。他知道百里东君的武功，却还是忍不住担心。忽然，有弟子来报：“叶先生，有伙人绕到后山了！”
叶鼎之眼神一凛，握紧竹箫：“列阵！”
后山的影阁弟子不多，却个个狠辣。叶鼎之竹箫挥动，紫色剑气如流水般涌出，护住身后的师弟们。他的剑法比年轻时更沉稳，每一招都恰到好处，既能伤敌，又能自保。
激战中，有个影阁弟子瞅准空隙，一刀劈向旁边的小师弟。叶鼎之眼疾手快，飞身挡在前面，竹箫横挡，却被震得后退数步，心口一阵发闷。
“叶先生！”小师弟惊呼。
叶鼎之刚站稳，就见那影阁弟子又冲了上来。他正欲迎战，忽然一道白影从斜刺里杀出，剑光如银，瞬间将那弟子挑飞。
“说了让你小心。”百里东君落在他身边，额角带着薄汗，眼里却满是关切。
“前门……”叶鼎之问。
“解决了。”百里东君握住他的手，检查他有没有受伤，“就知道你这里会有麻烦，赶过来看看。”
叶鼎之看着他染了点血的衣袖，心里一紧：“你受伤了？”
“皮外伤。”百里东君笑着摆手，“倒是你，又逞英雄。”
“彼此彼此。”叶鼎之瞪他，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夕阳西下时，影阁的人被彻底击溃。青苍山上下一片欢腾，弟子们围着篝火唱歌，阿竹还拿着酒坛，非要给两位师父敬酒。
百里东君接过酒坛，递给叶鼎之，自己也倒了一碗。他举起碗，对着满天星辰，也对着身边的人：“敬青苍山，敬春风，敬……身边人。”
“敬身边人。”叶鼎之与他碰碗，酒液入喉，带着熟悉的暖意。
春风拂过桃林，吹落满天花瓣，落在他们的碗里、发间。百里东君看着叶鼎之被火光映红的侧脸，忽然觉得，所谓江湖，所谓岁月，不过就是这样——有桃花酿酒，有白马踏春，有身边人，一守就是一辈子。
少年时的心事藏在青梅酒里，如今都酿成了明目张胆的温柔。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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