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后山的梅花开得正盛。老梅树的枝干虬劲，顶着层薄雪，红的白的花瓣从雪缝里钻出来，艳得像团火，清得像抹玉。
百里东君搬了把藤椅放在梅树下，叶鼎之坐在他旁边，手里捧着本医书，是他年轻时抄的，纸页都泛黄了。阳光透过梅枝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书页上，暖得人发困。
“阿竹说，下个月要给念念定亲了。”百里东君剥着颗晒干的梅子，酸得皱起眉，“对方是山下书院的先生，听说温文尔雅，配念念正好。”
叶鼎之抬眼，见他脸上带着点不舍，忍不住笑：“你这是舍不得了？当年阿竹第一次下山，你也这样，站在山门口看了半天。”
“那不一样。”百里东君把梅子丢进嘴里，“念念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跟亲闺女似的。”
“放心吧，”叶鼎之合上书，“念念说了，就算成了亲，也常回来陪我们酿酒。”
正说着，就见念念提着个食盒过来，里面是刚做好的梅花糕，粉白的糕体上印着朵梅花，冒着热气：“叶先生，百里先生，尝尝我做的！”
“看着就好吃。”叶鼎之拿起块，咬了口，清甜里带着梅花的香，“比李婶做的还多了层清劲。”
念念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那是！我加了点新酿的梅酒！”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叶先生，您教教我，怎么才能让先生像您管着百里先生这样，又听话又贴心？”
叶鼎之的脸瞬间红了，百里东君在旁边哼了声：“谁听话了？明明是他离不开我。”
“是是是，你最厉害。”叶鼎之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对念念道，“两个人在一起，哪有什么‘管着’，不过是你疼我一分，我让你一寸，慢慢就磨合出样子了。”
念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被阿竹喊去看新酿的酒，蹦蹦跳跳地跑了。
看着她的背影，百里东君忽然叹了口气：“真快啊，当年抱在怀里的小丫头，都要嫁人了。”
“我们不也一样。”叶鼎之靠在他肩上，“当年在桃林里偷酒的毛头小子，现在都成了老头子。”
“可我看你的眼神，还跟当年一样。”百里东君低头，在他额角印下一个吻，带着梅香和阳光的味道，“还是觉得，你比谁都好看。”
叶鼎之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像十六岁那年，在寒潭边第一次被他握住手时那样。他忽然想起重生那天，看到少年的叶鼎之站在桃树下，怀里抱着青梅酒，眼里的光怯生生的，却藏着化不开的暖意。
原来从那时起，命运就已经把他们的线，紧紧缠在了一起。
雪又开始下了，细细的雪粒落在梅花瓣上，像撒了层糖霜。百里东君把叶鼎之往怀里搂了搂，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在应和着谁的心跳。
“等雪停了，我们去桃林看看。”百里东君说，“去年埋的酒，该开封了。”
“好啊。”叶鼎之应着，“还要在桃树下温酒，像年轻时那样。”
“听你的。”
梅香混着雪气漫过来，清冽又温柔。叶鼎之看着身边的人，银发上落了点雪，像撒了把碎银，忽然觉得，所谓永恒，从来不是不老的容颜，不是不败的武功，而是这样——在落雪的梅树下，在温暖的炉火旁，在彼此的眼里，永远能看到当年那个少年的模样。
白马早已化作尘土，春风却年年吹过青苍山。他们的故事，就像这坛埋在桃树下的青梅酒，年份越久，滋味越醇，让人舍不得放下，也永远不会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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