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的”二字落下,如同在死寂的冰面上投下巨石。
宁江肆这个好奇姐指定忍不了,一把扯开张起灵上口处的绷带。那东西仿佛已经从伤口的缝隙进入肉体内部,微微蠕动着。
“啊——!!!”
一声短促、尖锐、饱含极致惊恐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尹殷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那双平日里闪闪亮亮的大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面盛满了无法消化的恶心。她脚下一滑,精致的棕色小皮鞋在湿滑的苔藓上差点崴倒,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卷发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凌乱,小鲨鱼发带歪斜地挂在额角。“活的?活的!在…在肉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精致的妆容掩盖不了面色的惨白,“脏…脏死了!会…会感染的!怎么办啊!”她手忙脚乱地想翻自己的背包找消毒湿巾,指尖却抖得连拉链都捏不住,洁癖和强迫症在血肉模糊的现实面前彻底崩溃。
“活的…寄生体?”孟梵忆的声音比她本人要镇定一些,但榛果灰棕色的高马尾下,那张沉稳的脸也绷得死紧。她强迫自己将视线锁定在那蠕动的伤口上,大脑像考古挖掘现场一样飞速翻找着残片。“古墓…古籍…有记载…滇西虫珀?不对…形状…粘液…”她语速极快,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向吴邪他们寻求某种佐证,“是…是某种共生?还是…极度危险的寄生异种?”
“我靠靠靠靠靠靠靠!!!”
宁江肆的反应最为激烈,像被通了高压电。她整个人原地弹跳起来,炸了毛。手腕上那串据称能辟邪的铜钱被她像摇拨浪鼓一样疯狂甩动,发出急促而刺耳的“哗啦哗啦”声,在死寂的通道里格外突兀。
“铜钱爷爷显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阿弥陀佛上帝耶稣真主安拉…管他哪路神仙!收了这妖孽!护佑吾身啊啊啊!!”她嘴里语无伦次地喷涌着中西合璧、临时抱佛脚的“咒语”,试图用声音和动作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她一边惊叫着后退,一边又忍不住伸长脖子,眼睛死死盯着小哥的伤口,冒险家的好奇心在巨大的恐惧下扭曲燃烧。“活的?小哥肚子里?这…这比给李老太爷跳大神驱‘撞客’刺激一万倍!但…但这也太他妈吓人了!唐卿宇!风紧!扯呼?”她猛地扭头看向旁边的痞帅青年,眼神里是赤裸裸的“跑路”信号,脚下已经在不安地挪动,逃跑专家的神经绷到了极限。
齐皓是所有人中表情变化最细微的一个。他依旧站在稍靠后的位置,眉眼沉静,只是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精准地解剖着伤口处那诡异的蠕动形态、频率,以及小哥每一个细微的痛苦表情。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大脑在高速运转:
肌肉收缩模式异常,非自主神经控制。蠕动体…节肢类可能性67.3%,软体变种22.1%。粘液成分未知,具腐蚀神经毒性风险极高。
他微微侧头,低沉平稳的声音穿透了尹殷的尖叫和宁江肆的咒语,清晰地传入六人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保持距离。未知生物,应激反应不可预测。触碰即高危。” 这句话既是命令,也是冰冷的现实判断。
“操!” 唐卿宇低吼一声,虎牙在下唇咬出深深的印子。他几乎是在“活的”二字出口的瞬间,身体就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一个箭步横跨,结实的身躯像一堵墙般挡在了吓得脸色发白的何言和还在找湿巾的尹殷前面。红色的短袖下,薄薄的肌肉线条绷紧,他那张痞帅的脸上只剩下凶狠的戒备和一丝面对未知怪物的忌惮。“活的?什么鬼东西?!虫子?妈的,敢在小哥身上动土?找死!”他眼神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的黑暗,仿佛那蠕动物体的同伙随时会从阴影里扑出。他下意识地看向齐皓,寻求这位“大哥”的判断,又冲着吴邪和王胖子方向吼道:“喂!你们不是专业的吗?这鬼玩意儿怎么弄?砍了它丫的行不行?!” 正义感和暴躁让他想立刻动手,但小哥的警告和齐皓的冷静分析像两根无形的缰绳,勒住了他冲动的念头。
何言倒吸一口冷气,温润如玉的脸庞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方形透明眼镜后的双眸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怜悯。
“活的…在身体里…” 他的声音发颤,带着浓重的鼻音,温柔带着悲伤,“天啊…他…他该有多疼…” 强烈的共情和“圣母心”让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帮忙止血,哪怕只是徒劳的安慰。但他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传来的刺痛,以及齐皓那句冰冷的“触碰即高危”,硬生生将他钉在了原地。“怎么办…我们得救他…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他焦急的目光在孟梵忆和吴邪团队之间来回扫视,仿佛在祈求任何一点可能的线索或希望。看向孟梵忆时,眼神中更有一丝复杂的关联——她的考古知识,还有她认识的、同样在考古中失踪的…他的女友。
“小哥!小哥你撑住啊!” 王胖子带着哭腔的嘶吼打破了短暂的死寂,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蠕动的伤口,又惊又怒,“他娘的!这鬼地方!这鬼东西!” 他警惕地扫了一眼还在甩铜钱的宁江肆和一脸凶狠的唐卿宇,身体下意识地挡得更严实了些,生怕这些“菜鸟”做出什么刺激到那“活祖宗”的举动。
吴邪的脸色比张起灵好不了多少,嘴唇哆嗦着,看向六人组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对他们惊慌失措的无奈,有对他们添乱的潜在担忧,更有一丝“欢迎来到真实地狱”的苦涩了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小哥痛苦的脸和那句“是活的”在疯狂回荡。
解雨臣精致的眉头锁得死紧,他迅速而冷静地评估着全局。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六人组:崩溃的尹殷,知识检索中的孟梵忆,神神叨叨的宁江肆,戒备的唐卿宇,沉默的齐皓,担忧的何言。他不动声色地向黑眼镜靠近一步。
黑眼镜的嘴角,那惯常挂着的玩世不恭的痞笑消失得无影无踪。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神,但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昭示着他已进入最高警戒状态。他手中的枪口,极其轻微地调整了角度,不再仅仅警惕着黑暗的四周,而是若有若无地对准了小哥肚子里那个蠕动的东西。同时,他身体微侧,隐隐将吴邪和重伤的小哥护在自己能随时反应的范围之内。
张起灵在发出那句耗尽全力的警告后,似乎再也无法支撑,再次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阴影,眉头因剧痛而紧锁。
通道内陷入了更深的死寂。只有手电光柱中飞舞的尘埃,水滴固执的滴答声,尹殷压抑的抽泣,宁江肆铜钱偶尔的碰撞轻响,以及众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所有的目光,恐惧的、焦急的、戒备的、分析的、绝望的,都死死地聚焦在同一个地方——
张起灵腹部那狰狞的伤口深处。
何言看着小哥愈发微弱的气息,看着那在血肉中彰显着存在的蠕动,看着同伴们脸上或崩溃或凝重的绝望,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完了……光……光要消失了……
一旁的宁江肆不知道什么时候沉默了,静静盯着那个伤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