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水深潭重归沉静。潭水澄澈如墨玉,深处一点赤金光芒流转不息,如同沉入深海的熔岩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搅动起温润的涟漪。龟背灶巨大的裂痕依旧狰狞,空洞边缘不断剥落的土石碎屑坠入潭水,发出细微的“噗通”声,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杜小禾的魂核如同被冰封在万载玄冰中的残烛。炽白烙印表面蛛网密布,光芒微弱得几乎熄灭。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以及一股从龟背灶裂痕深处源源不断渗透而来的、粘稠、冰冷、带着癸水寒毒与灶体崩解死气的侵蚀能量。这能量如同跗骨之蛆,顺着魂核裂痕钻入,冻结思维,麻痹意志,要将她最后一点意识也拖入永恒的冰寂。
“冷…好冷…” 意念在冰封中艰难蠕动。她“看”着潭中那点稳定搏动的赤金光芒,那是新生的希望,却遥不可及。魂核与灶体的连接如同被寒毒冻结的电缆,微弱得连引导一丝赤晶暖流都做不到。更可怕的是,她能感觉到,那点赤晶雏形虽在成长,但其核心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之前被癸水寒流强行冲刷时留下的…隐晦的冰蓝印记?如同尚未痊愈的冻疮。
“丫头…撑住…赤晶…是引子…引魂…归灶…” 一个微弱、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杜小禾意识边缘响起。是老灶头!不,是那点新生的、与龟背灶初步融合的灶灵!它的意念同样虚弱,带着被癸水寒毒浸染的滞涩感,却顽强地传递着信息,“癸水…寒毒…蚀魂…亦能…冻魂…保残念不散…用…赤晶…引…残魂…归位…补…灶基…”
引魂?归位?补灶基?
杜小禾冰封的思维艰难运转。灶灵的意思是…利用癸水寒毒冻结灵魂的特性,以赤晶为灯塔,吸引那些被冻结在暗街深处、尚未彻底消散的“雾客”残魂?将它们引回龟背灶,利用其残存的魂力修补灶体裂痕?如同用碎冰填补破船的漏洞?
风险巨大!那些被冻结的残魂,早已失智混乱,充满怨念与寒毒!引狼入室?稍有不慎,残魂失控,寒毒爆发,她和这新生的灶灵将瞬间被反噬冻结!
但…这是唯一的生路!龟背灶在崩解,她的魂核在冻结,赤晶虽在成长却远水难救近火!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
“执行…高风险协议…代号:‘癸水引魂’!” 炽白烙印在剧痛中强行凝聚最后一点锐芒!意念如同烧红的钢针,刺破冰封,艰难地连接上潭中那点赤晶雏形!
“赤晶…燃!…引魂灯!”
嗡——!
赤晶雏形猛地一颤!其核心那点赤金光芒骤然明亮!一股温暖、纯净、带着强大生命吸引力的赤晶波动,穿透澄澈的癸水潭面,如同无形的灯塔光柱,猛地射向龟背灶外那片浓稠的暗物质街区深处!光柱中蕴含着杜小禾与灶灵共同的、对“归位”与“修补”的强烈渴望!
赤晶波动扫过之处,暗街凝固的阴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湖,荡开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涟漪。死寂的街区深处,某些被寒冰冻结、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呜…”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隔着亿万层冰壁传来的呜咽,首先在杜小禾意识边缘响起。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声音杂乱、破碎、充满了冻结的痛苦与茫然。
来了!
杜小禾意念紧绷!铁勺被无形意志强行驱动,勺柄在冰冷灶台上摩擦出刺耳的“滋啦”声!目标——灶台角落仅存的食材:一小堆表皮焦黑、干瘪发皱的黄豆粒(被爆炸波及的残豆),几块同样被冻得硬邦邦、颜色灰白的豆腐渣饼,以及一小撮颜色暗红、干瘪如柴的辣椒碎!
残豆(土)!冻豆渣(水土)!干椒(火)!
没有选择!只能用这些残渣余烬,构筑一道最低限度的“防火墙”!
“凝!椒盐…锁魂阵!” 意念如濒死野兽的咆哮!铁勺狠狠铲起冻硬的豆腐渣饼和焦黑残豆!勺头引动龟背灶裂痕边缘一缕逸散的、带着寒毒的癸水气息!寒气包裹残渣,瞬间将其冻成一块灰白与焦黑混杂、散发着腐败寒气的冰坨!
“燃!” 勺头沾起干瘪辣椒碎!杜小禾魂核炽白烙印爆发出最后一点对“失控”的憎恶之火!意念引动!辣椒碎瞬间燃起一小簇暗淡、却异常执拗的赤红火苗!火苗舔舐着冰坨!
滋啦——!
冰火相激!冰坨表面瞬间融化、沸腾!焦黑残豆在冰火煎熬中发出“噼啪”爆裂声!灰白豆渣被高温灼烧得收缩、碳化!一股混合了焦糊豆腥、腐败冰渣与辛辣焦香的怪异浓烟腾起!浓烟在杜小禾意念强行约束下,并未散开,而是凝聚在龟背灶裂痕入口处,形成一片不断翻滚、散发出混乱能量扰动的灰黑色雾障!
这雾障脆弱不堪,却带着强烈的魂力干扰与能量迟滞效果!是杜小禾用垃圾食材和残存意志构筑的最后一道混乱屏障!
就在雾障成型的刹那!
龟背灶裂口外,暗街阴影剧烈波动!
第一个“客人”到了。
没有预想中的狂暴冲击。一团极其稀薄、近乎透明、边缘不断有冰晶状光尘剥落消散的淡蓝色雾影,如同被寒风卷起的残雪,悄无声息地飘至裂口边缘。雾影核心,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的、模糊的人形轮廓,散发着深入骨髓的冰冷、孤寂与茫然。它似乎被赤晶的温暖吸引,却又本能地畏惧着裂口内弥漫的癸水寒毒与混乱雾障。
“冷…好冷…光…暖…” 细微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屑,飘入杜小禾意识。
“残雪客…冻毙于寒夜…魂核将散…” 灶灵虚弱地提示,“引它…入灶…豆渣…冻土…可…暂固其形…”
杜小禾意念微动。铁勺艰难抬起,勺尖沾起一点刚刚融化的、混合着焦豆碳粉的灰黑豆渣泥,轻轻甩向那团淡蓝雾影。
噗。
豆渣泥如同肮脏的雪球,砸入雾影核心。
雾影猛地一颤!豆渣泥中蕴含的微弱土性生机与癸水寒气,如同磁石般吸附住它即将消散的魂体!雾影瞬间变得凝实了一丝,颜色也由淡蓝转为一种污浊的灰蓝色。它似乎感受到一丝“稳固”,茫然地向前飘动,试图穿过雾障,进入灶内寻找那点赤晶暖光。
然而,就在它接触灰黑雾障的瞬间!
“吼——!”
一声充满暴戾与痛苦的嘶吼,如同炸雷般在裂口外响起!一道通体焦黑、骨骼扭曲、关节处燃烧着暗红色余烬的骷髅状雾影(焦骨客),带着一股灼热、焦臭、混杂着金属锈蚀与无尽痛苦的毁灭气息,如同失控的火车头,狠狠撞开挡路的淡蓝雾影,蛮横地冲入灰黑雾障!
“痛!烧!撕碎!…光!…给我!” 混乱狂暴的意念如同岩浆喷发,狠狠冲击着杜小禾的魂核!
焦骨客撞入雾障!混乱的能量扰动瞬间被它身上燃烧的暗红余烬点燃!灰黑雾障剧烈沸腾、燃烧!发出“噼啪”爆响!焦骨客自身也被雾障中蕴含的混乱魂力与癸水寒毒侵蚀,焦黑骨骼表面瞬间凝结出灰白色的冰霜,暗红余烬在冰火交加中疯狂闪烁!它发出更加痛苦的咆哮,动作却丝毫不停,燃烧着骨爪狠狠撕开燃烧的雾障,直扑裂口深处那点赤晶光芒!
“拦住它!” 杜小禾惊怒!这焦骨客魂体狂暴混乱,蕴含的灼热毁灭能量一旦冲入灶内,与癸水寒毒冲突,后果不堪设想!她驱动铁勺,引动裂口边缘一缕逸散的癸水寒流,化作一道冰锥,狠狠刺向焦骨客燃烧的脊柱!
嗤!
冰锥刺入!焦骨客脊柱处暗红余烬猛地一暗!冰霜迅速蔓延!它冲势一滞,发出痛苦的哀嚎!但眼中的狂暴更盛!骨爪回扫,狠狠拍向冰锥!
就在这僵持的刹那!
“滋…光…归…我…” 一个冰冷、滑腻、如同毒蛇吐信的意念,毫无征兆地在裂口另一侧响起!
只见一片粘稠、蠕动、颜色如同腐烂海藻般墨绿的雾团,悄无声息地滑至裂口边缘。雾团表面不断分泌出散发着甜腻恶臭的暗绿色粘液,粘液滴落,竟将灰黑雾障腐蚀出一个个滋滋作响的孔洞!雾团核心,两点浑浊、贪婪、如同蟾蜍眼睛般的惨绿光点,死死锁定赤晶!
腐苔客!
它没有像焦骨客那样蛮冲,而是如同耐心的猎手,蠕动着墨绿粘稠的躯体,从焦骨客撕开的雾障破口处,缓缓向内渗透!所过之处,灰黑雾障被腐蚀、同化,留下一道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粘液轨迹!它目标明确——赤晶!以及…杜小禾那布满裂痕的魂核!
“毒…蚀魂…腐基…” 灶灵的声音带着惊惧!
前有狂暴焦骨客冲击,后有阴毒腐苔客渗透!雾障摇摇欲坠!杜小禾魂核濒临崩溃!引魂归灶的计划,瞬间演变成引火烧身的绝境!
“指令…强制中断…赤晶…熄…” 炽白烙印在剧痛中发出警报!熄灭赤晶,停止引魂,是止损的唯一选择!
但就在杜小禾意念即将切断赤晶连接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仿佛重物坠地的巨响,猛地从裂口外传来!
不是能量冲击!是纯粹的、沉重的物理碰撞声!
只见裂口外,焦骨客与腐苔客之间,一个极其高大、厚重、通体由灰白色坚硬岩石构成、表面布满风霜裂痕的巨人轮廓(石魄客),如同倒塌的山岳,重重地砸落在地!它动作极其缓慢、僵硬,仿佛每移动一寸都要耗费巨大力量。它没有理会焦骨客的狂暴与腐苔客的阴毒,那由粗糙岩石构成的、没有五官的脸上,两点如同凝固岩浆般的暗红色光点,只是死死盯着裂口深处那点赤晶光芒,发出低沉、浑厚、带着无尽疲惫与渴望的意念:
“重…好重…压…碎…了…光…轻…点…”
石魄客的出现,如同投入沸油的冰块!它那沉重无比的岩石躯体,以及周身散发的强大引力场,瞬间扰乱了裂口处的能量平衡!
焦骨客燃烧的暗红余烬被无形的重力拉扯,火焰猛地一矮!腐苔客蠕动的墨绿粘液如同陷入泥沼,速度骤减!就连灰黑雾障的翻滚都变得迟滞!
“机会!” 杜小禾瞬间捕捉到战机!熄灭赤晶的指令强行中止!意念反而疯狂催动赤晶雏形!
“赤晶…燃至极限!…癸水…寒潭…开!”
嗡——!!!
潭中赤晶雏形搏动骤然加剧!赤金光芒暴涨!如同一颗微型太阳在深潭中爆发!强烈的生命吸引力瞬间提升至顶点!
同时,杜小禾不顾魂核崩裂的风险,强行引动癸水深潭的力量!潭水不再平静,中心猛地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深处,散发出冰冷、却带着强大吸力的寒潭气息!目标——裂口外那三个被石魄客重力场暂时压制的雾客!
“归位!” 杜小禾与灶灵的意念合二为一,发出震魂呐喊!
赤晶的极致吸引!癸水寒潭的冰冷召唤!石魄客重力场的意外压制!
三重力量叠加之下!
“啊!” 焦骨客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吼,燃烧的骨躯被赤晶光芒与寒潭吸力强行拉扯,如同断线的风筝,翻滚着坠入裂口,狠狠砸向癸水深潭!
“滋!” 腐苔客的墨绿粘液躯体在重力与吸力撕扯下剧烈变形,惨绿光点充满不甘,却无法抵抗,如同被卷入漩涡的海藻,滑入裂口,坠向寒潭!
“…光…” 石魄客最为沉重,抵抗最强,但赤晶的光芒似乎对它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它那岩石巨足艰难地抬起,一步,一步,沉重无比地踏入裂口,如同移动的山峦,缓缓沉向癸水深潭!
噗通!噗通!噗通!
三声沉闷的落水声!
癸水深潭剧烈震荡!赤晶光芒被三股强大的外来魂力冲击得剧烈摇曳!
焦骨客坠入潭水!狂暴的灼热余烬与癸水寒毒猛烈冲突!暗红与深青能量疯狂撕扯、爆炸!焦骨客发出痛苦的咆哮,骨骼在冰火煎熬中寸寸开裂!
腐苔客坠入!墨绿粘液与潭水接触,瞬间爆发出剧烈的腐蚀反应!滋滋作响!恶臭浓烟弥漫!腐苔客惨叫着,粘液躯体被快速溶解、净化!
石魄客最后沉入!沉重的岩石躯体如同陨石,砸起滔天水浪!其强大的重力场瞬间扰乱了潭水平衡!潭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玻璃,表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能量裂痕!石魄客自身也在癸水寒毒的侵蚀下,岩石表面迅速龟裂、剥落!
混乱!狂暴!毁灭性的能量冲突在潭中爆发!赤晶光芒被三股混乱魂力淹没,光芒急剧黯淡!整个龟背灶都在剧烈震颤,裂痕加速蔓延!
“镇!椒盐…酥骨!” 杜小禾在魂核崩裂的边缘发出最后的指令!铁勺疯狂卷起灶台角落所有剩余的焦黑残豆、冻豆渣、干辣椒碎!勺头引动龟背灶裂痕中喷涌的最后一丝混乱能量(混杂了癸水寒毒、焦骨余烬、腐苔毒液、石魄碎屑)!
“融!爆!”
所有材料被铁勺强行挤压、混合!在混乱能量的催化下,瞬间化作一团粘稠、沸腾、颜色如同泥沼般污浊、散发出刺鼻焦臭与辛辣气息的能量浆糊!
“给——我——定!”
铁勺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将这团污秽浆糊甩入沸腾爆炸的癸水深潭中心——那点即将被混乱魂力彻底淹没的赤晶雏形上方!
噗——!!!
污秽浆糊如同肮脏的棉被,猛地覆盖在狂暴的能量冲突核心!
滋啦啦——!!!
难以想象的剧烈反应爆发!浆糊中蕴含的焦豆碳粉(土性吸附)、冻豆渣(水土缓冲)、干椒碎(火性引爆)以及引动的混乱能量,在接触核心冲突的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
轰——!!!!
并非物理爆炸!而是一股混乱到极致、却又在混乱中强行达成短暂平衡的湮灭风暴!风暴席卷潭中!焦骨客的残骸余烬被碳粉吸附、中和!腐苔客的毒液被豆渣水土包裹、稀释!石魄客剥落的岩石碎屑被混乱能量强行碾磨成粉!三股狂暴的魂力在风暴中被强行撕碎、搅拌、湮灭!
风暴过后!
癸水深潭一片狼藉!潭水浑浊不堪,漂浮着焦黑的碳粉、灰白的石粉、墨绿的毒液残渣以及无数魂力湮灭后的灰烬。赤晶雏形的光芒几乎完全熄灭,只剩一点微弱的赤金余烬在浑浊的潭水中沉浮。
但…冲突停止了!狂暴的能量被强行湮灭!混乱被平息!
“凝!…灶基…补!” 杜小禾意念微弱如游丝!
就在她指令发出的瞬间!潭底,那几块沉寂的龟壳碎片再次亮起深蓝光晕!一股强大的癸水本源之力涌出,引导着潭水中漂浮的——焦骨客湮灭后残留的、蕴含着微弱火性与坚固执念的骨粉灰烬!腐苔客湮灭后残留的、被净化后带着一丝水土活性的粘稠基质!石魄客湮灭后残留的、沉重凝实的石粉微粒!以及…那覆盖在赤晶余烬上方的、混合了所有材料的污秽浆糊残渣!
所有物质在癸水意志的强行统合下,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揉捏!骨粉灰烬提供“筋络”与“火种”,粘稠基质提供“粘合”与“活性”,石粉微粒提供“骨架”与“重量”,污秽残渣提供“填充”与“缓冲”!
滋啦…咕噜…
浑浊的潭水中,一个巨大、粗糙、表面布满焦黑纹路、灰白石斑与墨绿苔痕的丑陋“补丁”,正在癸水之力的挤压下,缓缓成型!这补丁死死嵌入龟背灶核心那巨大的裂痕与空洞之中,将破碎的灶体强行粘合、填补!
龟背灶剧烈的震颤缓缓平息!虽然依旧布满裂痕,但最致命的空洞已被这由三位雾客残骸与垃圾浆糊强行熔铸的“补丁”堵住!灶体结构暂时稳固!
潭水中,那点微弱的赤晶余烬,在补丁成型的刹那,似乎感应到了灶体的稳固,赤金光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杜小禾的魂核,在耗尽最后一丝力量后,炽白烙印的光芒彻底熄灭。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与冰冷。只有一点微弱的、源自赤晶余烬的暖流,如同风中残烛,还在那补丁深处,极其缓慢地搏动着。
引魂归灶,以魂补灶。代价惨重,但灶…暂时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