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归途

冰冷的机械臂，如同来自九幽的魔爪，稳定而精准地移动着。那枚流转着微弱冰蓝神光、承载着哪吒三百年刻骨铭心记忆与痛苦的龙元，在机械关节的驱动下，朝着容器中那具刚刚脱离培育液、完美得毫无生气的躯体缓缓靠近。

哪吒僵立在原地，如同被亿万载玄冰彻底冻结。火尖枪躺在他脚边冰冷的地面上，枪缨黯淡，仿佛也失去了所有神采。他赤红的双眼中，那片曾经燃烧着焚天怒焰的深渊，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瞳孔深处，倒映着机械臂移动的轨迹，倒映着那枚越来越近的冰蓝龙元，倒映着容器里那张熟悉到令他心碎、却又陌生到令他绝望的脸。

三百年的寻找，踏遍碧落黄泉，杀穿九天十地，熬干了心血，磨碎了神魂……所求为何？

只为寻一个答案，寻一个公道，寻回那个……魂牵梦萦的人。

而此刻，答案就在眼前。

血淋淋，赤裸裸，冰冷到将灵魂都冻结。

原来，他拼尽一切想要夺回、想要守护的挚爱，不过是一条巨大流水线上，一个即将被“激活”的……产品？一个被预先设定好程序、即将投入使用的……工具？

“编号丙-柒叁贰”……

那冰冷的字符，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将“敖丙”这个名字，将那些耳鬓厮磨的温存，将那些生死相托的誓言，将那些锥心刺骨的痛苦……统统灼烧成灰烬！

容器中，淡绿色的液体已完全排空。“丙-柒叁贰”完美的身躯暴露在舱室冰冷的空气中，皮肤上还残留着细密的水珠，在灯光下折射着无机质的光泽。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仿佛被注入了最初级的动力。长长的冰蓝色睫毛，如同受到某种程序的牵引，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嗡——

机械臂移动到“丙-柒叁贰”的胸口上方，悬停。臂端的精密接口，对准了那完美胸膛的中心位置。那里，一片覆盖着冰蓝鳞片的区域微微凹陷下去，显露出一个接口的轮廓。

“龙元载入程序启动。倒计时：3…”

冰冷的机械音，如同丧钟，在死寂的舱室内敲响。

“2…”

哪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仿佛那倒计时的数字，是敲在他心脏上的重锤。空洞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挣扎，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荒芜。

“1…”

机械臂尖端亮起幽蓝的光芒，精准地朝着“丙-柒叁贰”胸口的接口按下！

就在那接口即将接触龙元的瞬间——

刷！

一直如同石雕般僵立的哪吒，动了！

不是扑向容器，不是攻击机械臂，甚至不是去抢夺那枚龙元。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他猛地俯身，一把抄起脚边冰冷的火尖枪！没有灌注法力，没有烈焰升腾，只是凭借着纯粹的肉身力量和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的决绝！

枪出！

如惊鸿，如逝电！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凝聚到极点的寒芒！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裂帛般的轻响。

燃烧着暗红火焰的枪尖，精准无比地停在了刚刚完成龙元载入、正缓缓睁开双眼的“丙-柒叁贰”的颈侧！

冰冷的枪锋，紧贴着那覆盖着细密冰蓝鳞片的肌肤，再进一分，便能轻易洞穿那看似完美的咽喉。

舱室内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机械臂完成了任务，无声地缩回操作台。仪器上的指示灯平稳地闪烁着。

“丙-柒叁贰”的身体彻底“活”了过来。他缓缓地、带着一种初生机械般的滞涩感，转动了一下脖颈。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冰蓝色的瞳孔深处，不再是哪吒熟悉的温润、清澈或悲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空洞！没有任何情感，没有任何记忆，只有一片漠然的虚无，倒映着哪吒那张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脸，也倒映着那近在咫尺、吞吐着致命寒芒的枪尖。

他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和探究。冰蓝色的瞳孔聚焦在哪吒赤红的、燃烧着无边痛苦和毁灭火焰的双眸上。

然后，那张完美得如同神祇杰作、与敖丙毫无二致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标准地向上牵动。

一个弧度。

精准，完美，如同用尺子量过。

一个纯粹程序化的、毫无温度可言的“微笑”。

冰蓝色的眼眸空洞地注视着哪吒，倒映着他濒临崩溃的灵魂。一个声音，从那刚刚被载入龙元、完美模拟了敖丙声线的喉咙里发出，清晰、平稳，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都冻结的漠然：

“哪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