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猛地弯腰干呕起来,方然脸色阴沉如墨,沈昭阳则气得浑身发抖想要冲上前,被方然死死按住手臂摇头制止。
此时人群突然围住那位姓拾的老妇,七嘴八舌的劝诱如同毒蛇吐信: "拾婆婆,您一把年纪了,就当行善积德..."
"您孙女我们会好生照看,保证她吃饱穿暖..."
老妇泪流满面却无力反抗,任由众人将她捆缚。
方才换粮的少女早已被镇长拖走,而另一口大锅已然架起,熊熊烈火舔着锅底。
骇人的屠宰场面在眼前上演——被选为"两脚羊"的老者被开膛破肚,血肉模糊的肉块被抛入沸腾的锅中。
诡异的肉香弥漫开来,镇民们痴迷地吮吸着香气,仿佛已在品尝美味。
白沐吐得昏天暗地,许鹿则感到彻骨寒意。
她想起那个世界史书记载的饥荒惨剧,此刻亲眼所见才真正明白——动物终归是动物,而人有时...真的不配为人。
沈昭阳再也看不下去,愤然转身离去。方然面色铁青地站在原地,指节捏得发白,自己虽是修士,此刻也只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
锅中的"两脚羊"肉已被煮得糜烂,镇民们如饿鬼般蜂拥而上,用脏污的手直接抓捞滚烫的肉块。
有个汉子烫得满手水泡却浑然不觉,囫囵吞着肉块嘟囔:"值了...值了..."
唯有带着许鹿等人的老妇、慕慕和一个约莫八岁的小女孩没有参与分食。
那小女孩怔怔地望着地上暗红的血迹,一步步挪到血洼前,空洞的眸子映不出丝毫光亮。
有个尚存良知的镇民递来块肉:"丫头,吃吧..."
见女孩毫无反应,他索性自己啃咬起来,咀嚼时血水从嘴角溢出,"真香!"
说着看向突那滩血洼,像牲畜般吮吸起来,其他人见装也纷纷巧夺那滩血迹。
许鹿冲开疯狂的人群,将那被推倒在地的小女孩紧紧护在怀中。女孩瘦小的身躯在她臂弯里剧烈颤抖,像片风中枯叶,干涸的眼眶却流不出一滴泪。
"别怕...都过去了"许鹿轻抚女孩后背,触手尽是硌人的骨头。
女孩突然张口咬住她衣袖,齿间泄出幼兽般的呜咽,却仍是没有眼泪——人悲伤道极致时是哭不出的。
许鹿将女孩冰凉的身子紧紧裹在衣襟里,转身背离那口沸腾的人肉锅。
白沐默默跟在身侧,几次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褪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女孩发抖的肩头——任何言语在这般惨剧前都苍白得可笑。
方然最后回望那片癫狂的人群,最终也转身离开。
老妇用颤抖的手捂住慕慕的眼睛,祖孙俩蹒跚着跟上许鹿。
许鹿抱着女孩走在巷子里,迎面撞见怒气冲冲折返的沈昭阳。
"三师妹!"沈昭阳拳头捏得咯咯响,
"我实在忍不了!现在就去把那帮畜生——"
许鹿立即摇头,用唇语无声地比出口型:「私下说,隔墙有耳」。
沈昭阳和白沐瞬间会意,强压下怒火跟上脚步。
月色如霜,洒在众人凝重的面容上。慕慕已在土炕上蜷缩着睡去,而女孩只是静静的做在床上,眼神空洞视乎周围的一切都不能让她感兴趣。
老妇枯槁的手指摩挲桌面:"一切...都是从发现出不去的慕镇那天开始的。"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老身本有个儿子叫慕尚,女儿叫慕斯...尚儿身子弱,全靠斯儿上山采药吊着命。"
"后来...尚儿的药断了半年,人也快不行了。"老妇的指甲抠进桌缝,
"那日镇长突然带人冲进来,说...说要用尚儿换全镇三天口粮。"
"他们就当着我们的面..."老妇的眼泪混着血丝,
"我那苦命的儿...成了第一只'两脚羊'。"
沈昭阳猛地砸向桌子,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
老妇的眼泪混着血水滑过满脸皱纹,声音破碎得如同秋叶:"我儿...是活活疼断气的。那血浸透了三层黄土。"
"自那日后,我家再沾不得荤腥。每每看见'两脚羊',就想起我儿被剐时...瞪着眼珠看我的模样。"
"隔日...镇长就闯进来糟蹋了我媳妇。我这把老骨头扑上去,被他一脚踹断三根肋骨..."
"那畜生完事后...竟扔来袋发霉的糠麸!连路边的野狗都嫌弃..."
她说到这便哽咽了许久:"我媳妇当夜就投了井。"
"斯儿为了我和慕慕...主动去了镇长宅子,她在也没有回来...但是每两个月后都会有一袋粮食,我祖孙二人便靠着袋粮食过活!"
许鹿听着老妇的泣诉,只觉得心口被巨石压得喘不过气。在她生活的那个世界,这些惨剧只存在于史书字里行间,而今却血淋淋地摊在眼前。
老妇每道皱纹里都刻着蚀骨的绝望,那种眼睁睁看着至亲被碾碎却无能为力的痛楚,几乎要将许鹿的理智撕裂。
她下意识去摸储物戒——若是灵力尚在,至少能护住这苦命的一家。可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冷的戒面,所有符箓法器都成了凡铁。此刻她与寻常弱女子并无区别。
沉重的无力感如潮水般笼罩着每个人。老妇察觉众人面色凝重,颤巍巍起身引路:"诸位想必也乏了,寒舍还有两间空房..."
老妇蹒跚着引众人穿过堂屋,推开左侧一扇朴素的木门:"这是斯儿从前住的屋子,虽简陋却还算干净。"
屋内陈设简单但整洁,床头还摆着未绣完的帕子。
又指向对面:"尚儿的屋子朝南,两位公子将就歇歇。"
许鹿和白沐走进女子闺房,指尖拂过窗台时沾了层薄灰——似是久未有人居住,却仍保留着生活气息。
妆奁里散着几枚磨钝的银簪,仿佛主人昨日还曾对镜梳妆。
对面房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榻边小几上摊着本医书,书页间还夹着干枯的杏花。
沈昭阳好奇地翻开医书,书页突然自动翻到记载"痨病"那页,墨迹新鲜得像刚写就。
"诸位好生歇着。"老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些许哽咽,
"老身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