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风起青门

苏老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后，杂役院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许久，才被周胖子咋咋呼呼的声音打破。

“锐灵，你快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刘长老刚才那脸色，跟吞了苍蝇似的！”周胖子手舞足蹈，浑然忘了刚才还吓得腿软。

周围的弟子们也回过神来，看向唐锐灵的眼神彻底变了。有敬畏，有好奇，还有人悄悄往后缩了缩——刚才他们看唐锐灵笑话时，可没少挤眉弄眼。

唐锐灵捏了捏手中的酒葫芦，葫芦是普通的紫竹所制，摸着却带着一丝温润的暖意。他能肯定，苏老绝非凡人，可对方偏要装作一副闲散药农的模样，显然不想暴露身份。

“先回屋吧。”唐锐灵拍了拍周胖子的肩膀，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经过刚才被打晕的内门弟子身边时，他脚步没停，就像踩过一块寻常石头。

刚进屋坐下，周胖子就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你跟那位苏老……早就认识？”

“在思过崖见过几面，他给过我一些草药。”唐锐灵含糊道。他不想过多谈论苏老，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周胖子却没多想，只顾着兴奋：“难怪他会帮你！看来你在思过崖真是走了大运！不过话说回来，你刚才那招也太帅了，一棍子就把内门弟子打飞了，快教教我！”

唐锐灵失笑：“那是他自己轻敌，换成赵轩全力出手，没那么容易。”

他嘴上说着，心里却在琢磨另一件事——雪灵娇。

半个月前被接走，临走前还来找过他……唐锐灵指尖摩挲着掌心的薄茧，雪灵娇的笑脸仿佛就在眼前。那丫头总爱扎着双丫髻，递给他刚烤好的红薯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邻城王家……”唐锐灵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他隐约听过，王家是做玉石生意的，在附近几城颇有势力，只是家风不太好，听说那位王家公子，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去年还强抢过商户的女儿。

雪灵娇性子烈，嫁过去怕是要受委屈。

“不行，我得去看看。”唐锐灵猛地站起身。

周胖子吓了一跳：“你要去哪？现在出去，万一被赵轩的人撞见……”

“我去趟邻城。”唐锐灵眼神坚定，“雪灵娇不能就这么嫁了。”

“可你怎么出去啊？宗门弟子外出要报备的，外门执事那里……”

唐锐灵沉默片刻。他现在身份敏感，刘长老和赵轩肯定盯着他，想光明正大出去，难如登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唐……唐师兄在吗？”

唐锐灵开门，见是个十三四岁的小杂役，名叫林小勇，平时总被其他弟子欺负，还是唐锐灵帮过他几次。

“有事？”

林小勇攥着衣角，小声道：“我刚才在后门听见赵师兄的人说，要去告诉刘长老，说你勾结外人……”他顿了顿，飞快地塞给唐锐灵一张纸条，“这是后山的小路图，我听我爹说过，从这里能绕出宗门，就是有点险。”

唐锐灵看着纸条上歪歪扭扭的线条，心头一暖：“谢了。”

“不、不用谢。”林小勇红着脸，“师兄要是出去，千万小心。”说完扭头就跑，像只受惊的兔子。

周胖子看着纸条，眼睛一亮：“天助我也！这小路我知道，以前偷摸去山里掏鸟窝走过几次！”

唐锐灵不再犹豫：“帮我把风，我去去就回。”

他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粗布短打，把铁剑藏在身后，跟着周胖子往后山走。两人绕开巡逻的弟子，钻进一片茂密的林子。林子里荆棘丛生，脚下全是碎石，走了半个时辰，才看到一道狭窄的山缝。

“从这里穿过去，再翻过两道坡，就是宗门外的官道了。”周胖子指着山缝，“我在这儿等你，要是天黑前没回来，我就……”

“我会回来的。”唐锐灵拍了拍他的肩膀，侧身钻进山缝。

山缝仅容一人通过，两侧的石壁湿漉漉的，不时有水滴落在头顶。唐锐灵屏息凝神，脚下加快速度，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于看到了出口的光亮。

刚钻出山缝，他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抬头一看，只见三匹快马正沿着官道疾驰，为首的是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人，腰间挂着块玉佩，看着像是富贵人家的管事。

“快点！要是误了王家公子的吉时，仔细你们的皮！”锦袍男人回头呵斥身后的随从，声音里满是不耐烦。

王家公子？

唐锐灵心中一动，悄悄跟了上去。

快马跑了约摸半个时辰，在一处驿站停下。锦袍男人下马时，不小心从怀里掉出个红帖，落在地上。等他进了驿站，唐锐灵才快步上前捡起。

红帖上写着“纳征吉帖”，落款是“王家”，而迎娶的对象，赫然写着“雪氏灵娇”，日期就在三天后。

“果然是他。”唐锐灵捏紧红帖，指节泛白。纳征是婚嫁六礼之一，送了这份帖，就意味着婚事已成定局，再难更改。

他正想跟进去探探消息，驿站里忽然冲出个驿卒，对着锦袍男人喊道：“王管事！你们家公子在前面客栈被人打了！”

锦袍男人脸色大变：“谁这么大胆子？！”

“好像是……青木门的弟子？”

唐锐灵心里咯噔一下，青木门的弟子？难道是赵轩的人？

他没再多想，立刻朝着驿卒指的方向追去。

半里地外的客栈门口，果然围了一群人。唐锐灵挤进去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华服的青年躺在地上，鼻子青肿，嘴角淌着血，正是他要找的王家公子王浩。而站在旁边的，竟是赵轩的跟班，那个刚才被他打断肋骨的内门弟子！

“敢打我们家公子，你找死！”王浩的随从举着棍子就要上前，却被那内门弟子一脚踹飞。

“告诉你们家主子，”内门弟子捂着还在疼的肋骨，恶狠狠地盯着王浩，“雪灵娇是我们赵师兄看上的人，王家也敢抢？识相的就赶紧退婚，否则别怪我们青木门不客气！”

王浩疼得龇牙咧嘴，却梗着脖子喊：“你们青木门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破落宗门！我王家有的是钱，迟早把你们这破山头买下来当柴房！”

“找死！”内门弟子扬手就要再打。

“住手！”

唐锐灵出声喝止，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那内门弟子看到他，吓得往后一跳：“唐、唐锐灵？你怎么在这？”

王浩也懵了，看着突然出现的唐锐灵，又看看那内门弟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们是一伙的？想抢我的未婚妻？”

唐锐灵没理他，只盯着那内门弟子：“赵轩让你来的？”

内门弟子眼神闪烁：“是又怎样？赵师兄说了，雪灵娇只能是他的人，谁也别想抢！”

唐锐灵心头火起。他原以为赵轩只是针对自己，没想到竟卑劣到这种地步，借着宗门的名义干涉雪灵娇的婚事，这是把雪灵娇当成了可以随意争抢的物件！

“滚回去告诉赵轩，”唐锐灵声音冰冷，“雪灵娇的事，轮不到他插手。”

“你算什么东西……”内门弟子还想说什么，迎上唐锐灵的眼神，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可是亲眼见过唐锐灵有多能打的。

“好、好！我这就回去告诉赵师兄！”内门弟子撂下一句狠话，转身就跑，连自己为什么来这儿都忘了。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看了，渐渐散去。王浩挣扎着爬起来，对着唐锐灵拱手道：“多谢这位……兄台解围。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唐锐灵看都没看他，转身就走。他现在没心思跟这纨绔子弟废话，当务之急是赶在三天内找到雪灵娇。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王浩的声音：“你是不是也想娶雪灵娇？我劝你别白费力气，雪家收了我王家五千两聘礼，她爹早就把她锁起来了，连窗户都钉死了。”

唐锐灵脚步一顿，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王浩被他眼神吓得后退一步，嗫嚅道：“我、我也是听我爹说的……雪家拿了钱，就把她关在柴房里，说是怕她跑了……”

唐锐灵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想起雪灵娇总说，她爹最看重家族颜面，为了攀附权贵，什么都做得出来，没想到竟真能狠心把女儿锁进柴房。

“雪家在哪？”唐锐灵的声音像结了冰。

王浩报了个地址，见唐锐灵转身就走，忽然喊道：“你就算找到她又能怎样？没有我王家帮忙，雪家下个月就要被债主逼死了！”

唐锐灵没回头，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带雪灵娇走，不管她家里有什么难处，总不能把一辈子断送在王家。

可他没注意到，客栈二楼的窗边，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正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转身消失在房间里。

青木门山门外，那黑衣人快步走到一棵老槐树下，对着空气低声道：“唐锐灵去了雪家方向，赵轩的人也跟过去了。”

树后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很好，让他们斗。等两败俱伤时，再把雪灵娇带回来，别忘了，她身上的东西，才是我们要的。”

“是，刘长老。”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谁在暗处磨牙。而这一切，正朝着唐锐灵未知的方向，加速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