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开联系后,黎白顿时哀嚎起来“前脚刚摆脱这掌柜的纠缠,后脚师傅就来…我真的--”还没抱怨完,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黎白眉心微不可查地一蹙。
又是那种感觉。在柳灵楼听书时,就有人试图窥探她的底细,现在刚结束一场小闹剧,尾巴又跟了上来?速度还挺快……不对。
她猛地吸了吸鼻子,一股浓烈到几乎凝结成实的血气,混杂着死亡特有的寒意,正从东边城外某个方向逆着风飘来。这味道过于浓烈,不是刚才茶馆里能嗅到的,更像是……近在咫尺的!
“……”黎白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低声嘀咕“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还是踩了狗屎?怎么到哪儿都有脏东西排队等着给姑奶奶请安?”
刚坑完郭掌柜,她现在只想找个犄角旮旯数数今天的“收获”,然后美美睡上一觉。然而空气里这浓郁的铁锈味,如同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的脖子,让她那点咸鱼瘫平的念头瞬间泡汤。
麻烦…真他妈的是个麻烦,下次我真的要躲着走!
黎白打了个响指,又变回了麻子脸:“呃…才刚换回来啊…算了”
黎白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残余的懒散瞬间消失殆尽,换上与那副脸格格不入的冷漠和警惕。她足下一点,没有动用灵力,身形就融入夜晚的幽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小镇,朝着血气最浓烈的源头疾掠而去。速度极快,却没有惊起一片落叶,转瞬没入小镇之外昏暗的山林。
城东,断崖岭。
月色惨白,默默洒在山林入口处的一片空地上。原本还算宽敞的平地,此刻却已彻底沦为血腥的屠宰场。
数十具尸体以一种极其诡异、令人脊背发凉的姿势散落各处,几乎没有一具是完整的。残肢断臂被随意丢弃,大片的鲜血浸染了地面,汇成暗红粘稠的洼
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这些人在生命最后时刻所经历的,更像是一场猝不及防、绝对碾压的单方面屠杀。恐惧呈现在死者们因剧痛和绝望而扭曲的脸上,空洞的眼珠映着月光,诉说着无声的痛苦。
一片死寂中,有微弱的啜泣声传来,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蜷缩在边缘,背靠着被溅满了血点的大树。她穿着打了一次又一次补丁的布衣,一张小脸被泪水、泥土和干涸的血迹糊得面目全非,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唯一能清晰辨识的,是她那双眼睛——蕴藏着的不是孩子的天真无邪,而是被惊恐填满的死寂。恐惧像无形的藤蔓将她死死缠住,想逃却一步也迈不动
引起这一切的源头,正在小女孩面前缓缓逼近。
三个形容诡异的“人”堵在唯一的出口方向。
它们勉强维持着人的轮廓,但浑身上下密布着粗糙、猩红的肉瘤,像薄薄的人皮底下塞满了扭曲蠕动的腐败血肉。它们的双手已经彻底异化,五指完全消失,变成了闪烁着冷光的、足有三尺长的镰刀状骨刃,末端异常尖锐锋利,此刻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粘稠的鲜血和不明碎肉。浑浊的黄色眼珠嵌在布满血丝的脸上,表现出最原始的、暴虐的嗜血欲望。
血妖。妖族低阶炮灰兵种之一,以速度和那对凶残嗜血的骨爪著称。其体内腐败血肉释放的腥臊剧毒,对凡人血肉更是拥有极强的腐蚀性。
它们贪婪的目光死死锁定那唯一还散发着温热气息的猎物——那个吓得马上魂魄分离的小女孩。腥臭粘稠的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它们咧开至耳根的大嘴里流淌下来,滴落在被血浸透的地面,发出“嗤嗤”轻微的腐蚀,冒着微弱的白烟。
“你……美…味……”一个血妖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跑……不……掉……”言语间,另外两个血妖已经从左右两侧缓缓合围,三对闪着血光的狰狞骨刃扬起,将女孩所有可能逃窜的路线都彻底封死,如同三堵移动的墙。
女孩的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到极致,小小的身体僵直如同木偶,连哭泣都只剩下喉咙里细微的呜咽。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
恰在此时,一个完全不合时宜、甚至带着几分突兀抱怨的声音,打破了这的死寂:
“啧,真晦气!”
声音不高,却在寂静中异常清晰。
三个血妖合围的动作齐齐一顿,三对浑浊的黄眼珠带着嗜血又夹杂一丝惊疑,循着声音来源方向猛地扭了过去。
空地边缘,一个穿着同样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脸上顶着令人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的麻点、像个流落荒山的少女,正慢吞吞地从灌木丛后面走出来。
是黎白。
她一边走一边拧着眉头,还嫌弃地捂住了口鼻她的目光扫过地上支离破碎的尸体,眉头拧得更紧:“好不容易才清净点,这鬼地方又一股子臭气!大晚上的,你们还能不能让人消停会儿了?”语气里的抱怨简直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三个血妖眼中凶光暴涨!新的活人!而且看着就很弱,只有一个人!
“嘶!”为首的血妖显然智力更高,一声尖啸,三个怪物几乎同时舍弃了那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足下爆发出惊人的弹跳力,化作三道残影,从三个刁钻的角度,朝着那突然出现的“弱女子”扑去!空气中只留下刺耳的破空声和令人难受的骨骼摩擦声。三对沾满血肉的锋利骨刃撕裂空气,分别斩向黎白的脖颈、腰腹和下盘!速度快得几乎只留下了残像!这一击,配合默契,封死了所有可以躲的空间,显然是准备将这个打扰它们用餐的蝼蚁瞬间撕成碎片!
黎白脸上的麻点似乎都抖了一下,她没有如血爪妖预期的那样惊慌失措或转身逃跑,反而是被这三只奇行异种的恶心样子惊到,下意识地惊叫了一声,脚下一个“踉跄”,仿佛腿脚发软就要摔倒。
“哎哟我的妈!”她一边“惊慌”地叫着,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稳住身体。看上去狼狈又笨拙。
然而就在她身体踉跄倾斜的刹那,不可思议地正好与从正面劈来的骨刃擦身而过!泛着寒光的刃尖几乎是贴着她的脸边缘狠狠削过
几乎同时,右侧那只血妖撕裂空气的骨刃已经扫到了她腰际!黎白似乎还在努力平衡自己前倾的身体,一只脚还滑稽地抬起,整个人姿势扭曲至极。但就在骨刃及体的刹那,她那只抬起的脚慌乱地蹬向地面——
“噗通!”
泥土被蹬得飞溅出去!她那看似要摔倒的身体,却借着这极为别扭的一蹬之力,诡异地朝前翻滚出去。右腰险之又险地擦过了横斩而来的骨刃,只留下布衣被撕裂的一道口子。
左侧的骨刃也到了,目标是她的脚踝。滚在地上的黎白像是完全失去了平衡,双手胡乱地在身前一抓一撑——
“咔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的骨裂闷响!
扑向她下盘的血爪妖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
它的骨刃不仅没有砍中黎白的腿,反而还被那女孩胡乱挥舞、看似毫无章法拍在地上的双手……不,确切地说,是被她“凑巧”抓在手里的……三根枯黄、带着韧性的狗尾巴草茎?!给扎穿并死死钉在了地上!
那三根柔弱无害的杂草,此刻却像轻而易举地穿透了血妖最引以为傲的骨刃!不仅如此,“草尖”去势不减,顺势贯入了它那只变异骨爪的手腕!精准洞穿了血肉深处的一个微小结点!
那血妖只觉得一股尖锐冰冷的力量瞬间摧毁了它整只手臂,紧接着一股毁灭性的力量顺着被贯穿的通道狠狠轰入它的躯干核心!
“嗷——!!!”
这声痛彻骨髓的嘶吼甚至盖过了另外两个血妖的攻击声。
另外两只血妖的攻击瞬间落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被三根杂草钉穿了爪子,瘫在地上猛烈抽搐,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黄浊的瞳孔中,嗜血的狂怒被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更加原始的恐惧侵占!眼前这个满脸麻子、看着弱不禁风的少女,此刻在它们眼中陡然变得无比诡异、可怕!她方才那连滚带爬的狼狈姿态,每一处滑稽的踉跄和仓惶的尖叫,现在回想起来,都如同最精妙的陷阱、嘲讽!
“吼!”
两只血妖没有任何犹豫,源自低等妖族生存本能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口中发出既恐惧又暴戾的咆哮,不顾一切地聚集全部妖力,身形再度化作两道更加暴戾迅猛的血影,不再是切割,而是如同离弦的重箭,裹挟着腥风与狂怒,直直朝着刚刚爬起来的黎白撞击而去!
“喂喂!又来?!你们有完没完!”黎白“刚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打着粘在衣服上的枯枝败叶,一边“气急败坏”地喊道,“我新摘的狗尾巴草!”
她面对两颗呼啸而来的炮弹,藏在破旧麻布衣袖下的右手食指与中指,极其隐秘地、朝着两个方向轻轻弹了弹。
空气中响起两声微乎其微、几近于无的破空尖啸。
骤然消失!
噗!噗!两声沉闷的穿透声。
两只狂扑而至的血妖保持着前冲的姿势,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僵在原地。它们的眉心中央,各自插着一根枯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狗尾巴草。
深贯入脑,仅余尾部带着一星点血珠和恶心的碎肉组织
“砰!” “砰!”
两声坠地的闷响。
三只血妖全部out
“……呼”黎白这才直起腰,呼出一口气,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兜里,心疼地念叨,“亏大发了!亏大发了!一点都没有了,这鬼地方真赔本!”
她一边甩着手,一边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那些粘稠的血泊和内脏碎片,走到那棵大树底下,蹲在了那个吓得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的小女孩面前。
女孩还在剧烈地颤抖,涣散的眼神死死盯着黎白脸上那层令人不适的麻子,小小的身体本能地向后缩,紧贴着冰凉的树干。
黎白脸皱成一团,她尽量放缓了点语气但听起来还是干巴巴的,带着点不耐烦:“喂,小丫头,还活着没?活着就吱一声?没死透吧?”
小女孩被她凶巴巴的语气吓得一抖,小嘴瘪了瘪,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但还是极其微弱地“嗯”了一声。
“能走不?”黎白看了看女孩的腿脚,没缺零件。
小女孩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恐惧虽未消散,但求生的本能还是支撑着她起来
“行,”黎白拍拍屁股站起身,看着她,“这鬼地方味儿太大了,不是人待的前面不远就是驿站你去那。喏,拿着。”她像变戏法一样从灰扑扑的储物袋里掏出一个硬邦邦的粗面饼,精准地塞进小女孩冰冷僵硬的小手里,“饿了就啃两口,赶紧走。”
黎白一边说,一边就打算转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携救命恩人归去受点感激涕零”的觉悟。
小女孩握着那能砸死狗的硬面饼,愣愣地看着黎白的背影,混乱的恐惧和突然降临的生路冲击着她幼小的神经。终于,在黎白已经走出好几步后,一个夹杂着巨大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才爆发出来:
“仙……仙长……谢谢……谢谢仙长救命之恩!”
仙长?
黎白的背影瞬间僵住。她脚步一顿,脖子极其僵硬地、一寸寸地扭了回来
那表情,活像是被人当面喂了一口裹着糖衣的毒药,又或者是被吃了屎的苍蝇贴在了嘴上。
她看着那个小女孩,看着对方眼中那劫后余生真挚的感激,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仙……长?”黎白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荒谬感“你这小丫头片子眼神儿有问题吧?!没看见我这张脸?麻子都快掉你手里那个饼上了!哪只眼睛瞧着我像那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长了?”她一边嚷嚷,一边夸张地伸手指着自己那张“绝世容颜”,“仙长会穿成这样?会吃这玩意儿?”她又指指女孩手里的黑面饼,“仙长能长我这样?”
她翻了个大白眼,语气斩钉截铁:“记住喽!我!黎翠花!黎家村出来的!爹娘都嫌我丑、村里人都躲着我走那种!刚才那点三脚猫功夫,都是被狗撵出来的!懂不?”
说完,她似乎生怕再被误会,或者这丫头回过神来纠缠报答,麻溜地转身,脚步快得惊人,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更深、更黑的树林阴影里
只留下那个握着硬饼、看着地上三具庞大怪尸、再想想刚刚那位“黎翠花”的脸庞的小女孩,独自在血腥的风中凌乱,小脑袋瓜里充满了超越年龄的巨大问号和混乱——被狗撵出来的,也能……这么厉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