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鸢尾花

化学实验室的通风扇发出单调的嗡鸣，池雾盯着烧杯里翻滚的蓝色液体，指尖在桌沿无意识地划着圈。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她只听见“CN”“反应”之类的词，头皮的银蝶发夹就开始隐隐发烫。

王橹杰新来的，发什么呆？

王橹杰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池雾抬头，看见男生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正握着一支针管，针尖悬在标有“CN-00”的试剂瓶上方，玻璃瓶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标签滑落，晕开了末尾的数字。

发夹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像是有只蜂鸟在里面疯狂扑腾，池雾的视线开始模糊，腕骨的蝶印像被浸入沸水，烫得她几乎攥碎手里的试管——就在指尖即将触到桌面的瞬间，她失去了意识。

苏瑶雾雾？醒醒！

苏瑶的声音带着焦灼的甜意，池雾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社团活动室的长椅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银蝶发夹被重新别好，金属片贴着头皮，凉得像块冰。

苏瑶你低血糖晕倒了

苏瑶帮她理了理额发，语气熟稔得像认识了很久

苏瑶王橹杰同学把你背回来的，好人吧？

池雾动了动手指，口袋里有片东西硌着，她不动声色地摸出来，是半朵压皱的蓝色鸢尾，花瓣边缘还带着湿润的痕迹。这不是她的东西——记忆的碎片突然闪过：通风扇的嗡鸣，蓝色的液体，王橹杰戴手套的手……

池雾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哑着嗓子问，发夹又开始发烫

苏瑶你忘了？我们约好午休来社团活动室整理资料啊

苏瑶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胸针的银光晃得人眼晕

苏瑶快起来吧，下午有观测台的参观课，听说官俊臣同学负责讲解呢

池雾点点头，把鸢尾花瓣悄悄塞进校服内侧的口袋，走出活动室时，她特意绕到化学实验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通风扇还在转，桌上的试剂瓶已经不见，只有瓶底残留的蓝色痕迹，像块没擦干净的泪痕。

观测台建在教学楼的顶楼，旋转楼梯铺着暗红色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池雾跟在队伍末尾，手指反复摩挲着口袋里的鸢尾花瓣，腕骨的灼痛比早上减轻了些——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按住了。

周予安注意脚下

周予安不知什么时候走在她身后。男生穿着园艺社的绿色马甲，身上的鸢尾花香比昨天更浓，怀里抱着的花盆里，蓝色鸢尾正开得舒展。他看了看池雾紧绷的侧脸，突然把花盆往她面前递了递

周予安花汁能止痛

池雾愣住的瞬间，发夹的震动莫名停了，腕骨的蝶印像是被注入了凉意，灼痛感顺着血管一点点退去，她下意识地抬眼，撞进周予安平静的瞳孔里，那里面映着旋转楼梯的影子，像个不断下沉的漩涡

池雾谢谢

她轻声说，指尖不小心碰到花瓣，沾了点粘稠的汁液

周予安没说话，只是往旁边让了让，给她让出上楼的路，池雾擦肩而过时，听见他极轻地叹了口气，像怕被谁听见似的

观测台的穹顶是透明的，阳光直射下来，把仪器的金属外壳烤得发烫，官俊臣站在控制台前调试设备，银蝶胸针别在白大褂的领口，随着他的动作闪着细碎的光

官俊臣这里是学院的气象观测中心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像在念设定好的台词

官俊臣负责记录气压、湿度和……特殊气候数据

池雾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控制台侧面的显示屏上，屏幕背对着众人，只露出一小角，但她看得真切——黑色的背景上，白色的文字正在跳动：“剩余6个月”

发夹突然烫得像块烙铁，池雾的呼吸一滞，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官俊臣的声音变成模糊的嗡鸣，只有那行字像烧红的铁丝，狠狠烫进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