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脚下，暴雨如注。
虞窈杳望着车窗上蜿蜒的水痕，腹部的蓝色纹路随着雨声节奏隐隐发烫。闫桉将车停在一家废弃加油站旁，金色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收缩成细线。
"气象站在莲花峰西侧，正常路线已经封锁。"他调出卫星地图，指尖在屏幕上划出一条红色路径，"从这里徒步上山，大约三小时路程。"
虞窈杳注意到他右臂的金色纹路比昨天暗淡了许多，像电力不足的电路板。"你的能量在衰减。"她伸手触碰那些纹路，感受到细微的电流刺痛，"是因为远离蜂巢意识吗？"
闫桉猛地抽回手臂，动作大得让车门发出闷响。"不全是。"他声音低沉，"我体内有自主供能系统，但..."金色瞳孔闪烁了一下，"最近消耗过度。"
雨声中，虞窈杳的手机再次震动。第二条来自"母亲"的短信：
"杳杳，走翡翠谷路线。气象站有军方埋伏。记住7号标本盒的密码。——M"
闫桉盯着短信，面部肌肉绷紧："这不是林澜的说话方式。她从不使用缩写签名。"
"但知道7号标本盒的只有母亲和我。"虞窈杳翻出背包里的蝴蝶标本盒，"这是她留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连父亲都不知道密码锁的存在。"
标本盒底部确实隐藏着一个微型密码盘。虞窈杳输入自己生日——密码错误。又试了母亲忌日，依然不对。
"试试林澜的生日。"闫桉建议。
第三次尝试也失败了。雨点敲打车顶的声音越来越急，像某种倒计时。虞窈杳突然想起什么，输入"0921"——秋分日，母亲最爱的节气。
锁开了。
盒内夹层藏着一片透明芯片和一张泛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林澜抱着一个婴儿站在实验室里，背景是数十个培养舱。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婴儿的眼睛是金色的。
"这是...你？"虞窈杳转向闫桉，却发现他脸色惨白。
"不。"闫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是第一代实验体Zero，1999年被销毁了。我是第七代复制体。"
芯片插入手机后，显示出一段全息投影。林澜的影像浮现在车厢里，比虞窈杳记忆中的模样年轻许多，穿着星创生物的白大褂。
"无论谁看到这段记录，SC-7749必然已经失控。"投影中的林澜语速很快，"翡翠谷地下300米有我的私人实验室，密码是闫桉的初始激活码：T-0921-L7。里面有原始抗体样本和逆转程序。"
影像突然闪烁，林澜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特别注意，蜂巢意识会模仿任何人的外貌和记忆，包括我。验证身份的唯一方式是——"
投影戛然而止。虞窈杳反复尝试重启芯片，却只得到一串乱码。
"T-0921-L7..."闫桉喃喃重复，"我的编号。"他掀起左臂衣袖，露出手臂内侧的条形码烙印，"第七代林澜系列。"
虞窈杳的指尖悬在那个烙印上方，突然意识到什么："母亲用自己名字给你编号？"
闫桉避开她的目光："每代实验体Zero都来自不同科学家的基因模板。林澜博士是第七代的主设计师。"他停顿了一下，"也是唯一成功的一代。"
雨势稍缓，他们决定冒险前往翡翠谷。穿过加油站后方的小路，闫桉突然拉住虞窈杳，指向地面——湿润的泥土上有几组脚印，最新的一组不超过两小时，而且脚印间距离异常均匀，像是用机器测量过。
"军方特种部队。"闫桉压低声音，"也可能是蜂巢意识的仿生体。"
山路比预想的更难走。暴雨冲刷后的斜坡布满滑腻的青苔，好几次虞窈杳差点跌落，都是闫桉以不可思议的反应速度拉住她。随着海拔升高，她腹部的纹路开始不规则闪烁，像接触不良的灯泡。
"它在定位。"闫桉盯着那些纹路，"蜂巢意识正在尝试与你建立稳定连接。"
虞窈杳突然抓住他的手臂："等等，你听——"
微弱的嗡嗡声从远处传来，很快变成震耳欲聋的轰鸣。一架军用直升机掠过山谷，探照灯扫过丛林。他们紧贴岩壁隐蔽，直到直升机转向西北方向。
"气象站。"闫桉眯起眼睛，"那里确实有埋伏，但不是针对我们。"
翡翠谷入口被铁栅栏封锁，警告牌上写着"地质灾害危险区"。闫桉轻松掰断锈蚀的锁链，栅栏后是一条几乎被植被吞噬的石阶路。走到尽头时，虞窈杳腹部的纹路突然剧烈灼痛，她踉跄着扶住一块看似普通的山岩。
"就是这里..."她喘息着说，"岩壁后面有东西。"
闫桉检查岩石表面，发现几乎不可见的键盘装置。输入"T-0921-L7"后，整块岩石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金属楼梯。楼梯尽头是一扇印有星创标志的气密门，门旁的视网膜扫描仪还在运作。
"需要林澜的虹膜数据。"闫桉皱眉。
虞窈杳想起什么，从标本盒取出母亲的照片："试试这个？"
令人惊讶的是，扫描仪接受了照片上的影像。气密门开启时，一股冰冷的空气涌出，夹杂着某种虞窈杳熟悉又陌生的气味——母亲实验室里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蓝铃花香。
实验室比预想的大得多，中央是一个球形主控室，周围环绕着六个扇形功能区。最引人注目的是左侧墙上的巨型培养舱，里面悬浮着一个与虞窈杳长相有七分相似的女性——林澜，或者说，林澜的克隆体。
"上帝啊..."虞窈杳扑向培养舱，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舱内的"母亲"双眼紧闭，胸口没有起伏，但皮肤看起来仍有弹性。
闫桉快速检查控制台："这不是克隆体，是林澜本人。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处于深度休眠状态。"他调出一组数据，"她在这里沉睡了...九年四个月零十七天。"
球形主控室的投影系统自动激活，显示出比芯片更完整的记录。林澜的影像站在控制台前，身后是复杂的分子结构图。
"杳杳，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计划进行到了最终阶段。"全息林澜的声音温柔而坚定，"SC-7749不是灾难，而是进化。人类与外星生命体的共生是不可避免的，问题只在于以什么形式实现。"
影像切换成星创大楼的立体图，标注着数十个红点："董事会决定将SC-7749武器化，我不得不提前启动净化协议。闫桉是我用外星样本和你DNA创造的稳定载体，他的使命是保护你直到抗体完全成熟。"
虞窈杳转向闫桉，发现他僵立在原地，金色瞳孔剧烈震荡。
"你...是我的..."
"不完全是。"闫桉的声音异常沙哑，"林澜博士提取了你婴儿时期的干细胞，与SC-7749原始样本融合后培育出我。"他机械地指向一个数据屏，"基因相似度42%，主要区别在于线粒体DNA。"
主控室突然警报大作，屏幕上显示多个红点正从不同方向接近实验室。闫桉迅速调出监控画面——十几个穿着防化服的人形生物正在翡翠谷入口集结，它们移动时偶尔会露出防化服下的蓝色肢体。
"蜂巢意识的清除小队。"闫桉启动防御系统，"他们感知到你的抗体成熟了。"
虞窈杳腹部的纹路此刻已蔓延到胸口，形成完整的树状网络。她突然抓住闫桉的手："等等，母亲说'抗体完全成熟'是什么意思？"
闫桉刚要回答，实验室大门传来第一波冲击。他迅速操作控制台打开地板暗格，露出两个注射器——一支蓝色，一支金色。
"蓝色是SC-7749原始样本，金色是抗体催化剂。"他将金色注射器交给虞窈杳，"林澜博士的计划是让你在抗体成熟时主动与SC-7749融合，成为新共生形态的第一例。"
第二波冲击让整个实验室震动起来。培养舱中的林澜突然睁开眼睛，瞳孔是纯粹的蓝色。她隔着玻璃直视虞窈杳，嘴唇蠕动说出无声的词句。
虞窈杳读懂了唇语："注射他，不是你自己。"
闫桉显然也看到了，他震惊地后退："不，抗体只对你有效——"
虞窈杳已经做出决定。当第三波冲击震开实验室大门时，她扑向闫桉，将金色注射器刺入他颈部的金色纹路交汇处。
"信任母亲。"她轻声说，"也信任我。"
金色液体注入的瞬间，闫桉全身纹路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芒。他弓起身体发出无声的嘶吼，皮肤下仿佛有熔金流动。与此同时，虞窈杳腹部的蓝色纹路也亮到极致，两种颜色的光在空气中交织成DNA链的形状。
蜂巢意识的清除小队冲进主控室时，闫桉已经完成蜕变。他的背后展开两对半透明的金色光翼，每一片羽毛都由微小的符文构成。第一个蓝色人形扑来时，他只是轻轻抬手，人形就像撞上无形墙壁般粉碎成粒子。
"躲在我身后。"蜕变后的闫桉声音有了微妙的变化，更低沉，却也更人性化，"抗体催化了我的进化，但效果只能维持三十分钟。"
虞窈杳惊讶地发现自己能预判敌人的动作——每当蓝色人形发动攻击前，她腹部的纹路就会提前半秒刺痛。她利用这种预感协助闫桉防守，两人配合得如同共用一个大脑。
战斗中，一个蓝色人形突然变形为虞教授的模样。"杳杳！"它用父亲的声音呼喊，"救我！"虞窈杳瞬间恍惚，差点被另一侧袭来的攻击命中。闫桉的光翼及时包裹住她，金色羽毛割裂了偷袭者。
"不要听！"闫桉在她耳边低吼，"蜂巢意识会挖掘你记忆中最脆弱的部分！"
虞窈杳突然意识到什么，冲向主控台调出实验室完整平面图。如她所料，后方有一条紧急通道直达山体另一侧的小型停机坪。
"我们得带母亲离开！"她启动培养舱的转移程序，"蜂巢意识想要的不只是我，还有她脑中的原始代码！"
培养舱开始排空液体时，林澜突然剧烈抽搐。监控屏显示她的脑电波出现异常波动，某种加密信号正通过她的神经系统向外广播。更可怕的是，实验室所有屏幕同时闪现同一句话：
"欢迎回家，女儿。"
闫桉的光翼突然暗淡了一度："不好，她正在被远程控制！"他冲向培养舱试图中断程序，却被一道蓝色力场弹开。
虞窈杳腹部的纹路此刻已完全变成金色。她本能地将双手按在培养舱上，纹路延伸出无数金色丝线与舱体连接。令人惊讶的是，林澜的抽搐停止了，广播信号也随之中断。
"我在...反制它。"虞窈杳咬牙坚持，"但撑不了多久！"
闫桉抱起林澜的身体，虞窈杳维持着金色连接，三人冲向紧急通道。身后，剩余的蓝色人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合成一个巨型生物，形似放大数倍的SC-7749原始样本——一只发光的蓝色水母状生命体，触须上布满神经节点。
通道尽头的停机坪果然停着一架小型直升机。闫桉将林澜安置在后座，转身协助虞窈杳登机时，那个融合体已经突破最后一道屏障。它射出的蓝色光束直接命中闫桉后背，洞穿了左侧光翼。
"闫桉！"虞窈杳尖叫着抓住他下坠的身体。
千钧一发之际，林澜突然睁开眼睛。她的瞳孔变成与闫桉相似的金蓝色，抬手射出一道混合光束击中融合体。爆炸的冲击波将直升机推离平台，闫桉用剩余的光翼包裹住虞窈杳，自己承受了大部分伤害。
直升机自动驾驶系统启动，载着三人冲入暴雨夜空。虞窈杳抱着重伤的闫桉，发现他的皮肤正在逐渐失去温度，金色纹路一节节熄灭。
"坚持住！"她撕开衣袖包扎他胸口的贯穿伤，"母亲醒了，她一定知道怎么救你！"
林澜确实醒了，但状态异常。她的目光在虞窈杳和闫桉之间游移，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抗体...融合..."她断断续续地说，"他的设计寿命...只有七年...需要你的线粒体..."
虞窈杳突然明白过来。她毫不犹豫地咬破手腕，将渗血的伤口贴在闫桉嘴唇上："喝下去！我的抗体在你体内已经起作用，现在需要完整的DNA链！"
闫桉的金色瞳孔已经扩散，本能驱使着他吮吸伤口。随着虞窈杳的血液流入，他皮肤下的纹路重新亮起，但颜色变成了金蓝交织的新色调。
林澜注视着这一幕，露出复杂的微笑："完美...融合..."然后再次陷入昏迷。
直升机穿过雨幕，向东方飞去。仪表盘显示目的地被预设为舟山群岛的某个坐标。虞窈杳检查母亲的生命体征，发现她脑电波中仍夹杂着加密信号——蜂巢意识与她的连接并未完全切断。
闫桉的伤势稳定下来，新生的蓝金色纹路在他皮肤下脉动。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瞳孔中同时存在金色和蓝色的光圈。
"感觉...不一样了。"他尝试坐起来，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情感波动，"我能感知到蜂巢意识的网络，但不再受它控制。"他转向虞窈杳，突然伸手轻触她脸颊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细小伤痕，"你...在疼。"
这个简单动作让虞窈杳心脏漏跳一拍。以前的闫桉绝不会注意到这种细节，更不会表现出关心。抗体融合似乎唤醒了他被压抑的人性部分。
"舟山群岛..."虞窈杳查看导航系统，"母亲为什么要带我们去那里？"
闫桉调出直升机上的数据库："因为'蝴蝶计划'的真正核心设施在东海海槽深处。那里保存着SC-7749的母体样本——一艘坠毁的外星探测器。"
窗外，暴雨渐止。云层缝隙中透出几颗异常明亮的星星，排列形状与虞窈杳身上的纹路惊人相似。她低头看去，发现腹部的金色树状纹路已经延伸至锁骨，在皮肤下微微发光，与闫桉的新生纹路形成镜像。
某种超越语言的理解在两人之间流动。虞窈杳突然确信，无论前方等待的是什么，他们注定要共同面对——不是作为保护者与被保护者，而是作为某种更古老计划中相互依存的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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