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案上那张蜷缩的阵图，指尖漫不经心地顺着边缘滑过，一缕金色神力悄然渗入墨迹之中。那些被戾气啃噬得卷曲的地方竟缓缓舒展开来，露出底下一行模糊不清的上古符文。“你推演的时候漏算了混沌之气的变数。”他声音平静如水，却似一把锋利无匹的剑，直直撕开了瑶光精心布下的盘算，“冥界诞生时的混沌之力会撕裂三界缝隙，戾气若这时外泄，不但化解不了，反而会被混沌纠缠，变成更难清除的魔障。”
瑶光脸色骤然惨白，五指攥紧了手中的玉佩，关节处泛出惨淡的青白。“不可能……我反复推演了七七四十九次，明明是……”
“你用的是墨渊的星盘吧？”昭曦轻巧地接过话头，步履轻盈地走到阵图另一侧，指尖轻轻点在那颗最中央的星辰标记上，“他的星盘缺了西方白虎七宿的刻度，根本算不出混沌之气的流向。”她微微抬起眼，看向瑶光，语气渐渐柔和了些，“你的心意虽好，但终究急功近利了。”
折颜在一旁拍了拍大腿，嘴里啧啧有声：“可不是嘛！你以为冥界诞生是什么过家家的游戏？当年父神开天辟地的时候，混沌之气乱得连他老人家都得捏着法诀镇三天三夜，就你这点修为，还想控场？”
瑶光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眼圈却已红透。袖中的半块玉佩隐隐发烫，那是墨渊昨日硬塞给她的，说“若推演遇阻，凭此玉佩可寻他解疑”。此刻，那玉佩竟像一块烙铁，烫得她手腕微微颤抖，连衣袖都随之轻轻晃动。
东华忽然转过身，目光投向窗外。不知何时，风雪已经小了许多，厚重的云层间隐约透出一缕微弱的光芒。“不过，你推算的时辰倒是没错。”他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些，“三月内，冥界确实会诞生。”
昭曦挑了挑眉，眼神中带着一丝促狭：“你早就知道了？”
“闭关时观星象所得。”东华的目光淡淡扫过瑶光的脸，“至于戾气之事，我会让重霖带太晨宫的净化阵符来，暂时压制住。不过……”他稍作停顿，语气低沉了些，“冥界诞生之时，混沌之气会冲开所有上古禁制，包括你的。但你必须待在昆仑墟结界内，否则会被混沌之力反噬。”
瑶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芒：“真的？”
“帝君何时骗过你？”折颜笑眯眯地打着圆场，“你呀，就是太犟了。早点把难处说出来，哪用得着折腾成这样？”
殿内的戾气似乎真的温顺了些，在金光笼罩下的瑶光渐渐松开了紧攥的手指，素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许血色。她望着东华和昭曦，忽然屈膝行了个端正的礼，声音清亮却带着几分哽咽：“多谢东华帝君指点。尊神之前的提点之恩，瑶光铭记于心，日后若有需要，定当义不容辞。”
昭曦摆了摆手，指尖的金光随着她心意收敛，化作一缕轻烟钻进袖中：“谢就不必了，回头把你那阵图借我瞧瞧。我倒是很好奇，墨渊的星盘到底缺了哪几宿。”
东华瞥了一眼天色，紫色长袍上的雪沫已然化尽：“该走了，去瀛洲岛取神芝草，再晚些就要赶不上潮汐了。”
“哎，等等！”折颜忽然想起什么，急忙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玉瓶塞到瑶光手中，“这是凝神丹，戾气要是再攻心就嚼一粒，别硬撑着跟自己过不去。”
昭曦与东华并肩走出殿门时，风雪已经完全停了。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洒在昆仑墟洁白的积雪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辉。远处的山峦如同卧在云端的巨兽，安静得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她倒是比从前通透了些。”昭曦侧过头看着东华，目光落在他耳尖那一点未化的雪上，伸手替他轻轻拂去，“你早知道她的推演有漏洞，故意等她自己说出来？”
东华握住她拂雪的手，掌心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有些坎，得自己跨过去才算真正的长进。”他抬眼望向瀛洲岛的方向，海雾在天际线上翻腾涌动，“走吧，神芝草若是被四大凶兽守着，可还得费一番功夫抢呢。”
折颜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风雪落尽的昆仑墟，连戾气仿佛都柔和了下来，只剩下松涛与远处的海声交织缠绕，像是奏响了一段未完的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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