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被褥里的热气渐渐散了些，南汐紧绷的肩背才慢慢松弛下来，指尖掀开锦被一角，露出双水光潋滟的眼，先前的慌乱褪去，多了几分清明。
她望着帐顶的绣花，忽然想起魇兽的习性，这小东西白日里总爱蜷在地上休息，睡熟了便会吐出夜里吞食的梦境。
南汐（内心）等天亮了，我就去来个守株待梦，只要那梦珠一吐出来，我便立刻打散它！毁珠灭迹！
想到这里，她攥了攥拳，脸颊虽还泛着红，眼里却已没了半分慌乱，只剩下势在必得的笃定。
后来的夜南汐怎么也睡不着了，刚到卯时，听到远处昴日星官的第一声鸡鸣，就腾得一下从床上翻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出殿门。
南汐（内心）太好了，润玉还没回来。
天还未亮透，天边已洇开一抹极淡的鱼肚白，像宣纸上晕开的浅墨。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在宫殿回廊里穿梭着，裙摆扫过玉石地面，几乎没发出半点声响。她找了许久，终于在七政殿后面的庭院停住脚步。
白玉石桌下，魇兽正蜷成一团酣睡，鼻尖随着呼吸轻轻翕动，每一次呼气都吐出一颗莹润的梦珠，在晨雾里悠悠晃晃。
南汐屏着气靠近，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她记得魇兽吐的梦珠分为两色：幽蓝是所见梦，明黄是所思梦。而自己那场荒唐的梦，该是明黄的。
石桌上方漂浮着几颗梦珠，她瞥向其中一颗蓝色的，里面竟像走马灯似的转着画面：阎王捧着卷宗向天帝控诉员外之女的冤情，丹朱被太微传唤时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南汐忍不住撇撇嘴，小声啐道：
南汐活该，让你这老狐狸爱乱牵红线。
可等了许久，魇兽吐出来的梦珠都不是她的。天边渐渐泛起濛濛亮，殿宇的飞檐在晨光里显露出模糊的轮廓，南汐心里越发着急，又怕惊动了石下的魇兽，只能对着它的绒毛小声嘀咕：
南汐快点吐啊……润玉就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魇兽的鼻孔里忽然冒起一个小小的黄泡泡，悠悠然飘到半空。南汐眼睛一亮，里面正是那场梦的情景，帘帐的褶皱、鬓边的碎发，连呼吸间的潮热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猛地伸手抓住梦珠，指尖刚要用力捏碎，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朗如玉石相击的声音：
润玉你在这里做什么？
南汐吓得浑身一激灵，手一松，梦珠“咻”地飞了出去，悬在半空继续放映。她心突突直跳，几乎要蹦到嗓子眼，慢吞吞转过身时，果然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眸里。
南汐嗨，殿下，您回来啦！
她尴尬地挥挥手，指尖都在发颤，却见润玉的目光正直直锁在那颗漂浮的梦珠上。他刚值夜回来，眉宇间还带着一丝疲惫，可下一秒，当看清梦珠里的画面时，他瞳孔猛地一缩，方才还带着倦意的脸瞬间僵住。
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绯红，顺着脖颈悄悄漫进衣领。他喉结动了动，似乎想开口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唇，硬生生压下眼底的波澜。明明是极慌乱的，偏要挺直脊背，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可微颤的指尖和紧蹙的眉峰，却泄露了那份藏不住的窘迫与羞赧。
若是从前，他定会冷漠地将做出这种梦的人赶出璇玑宫，甚至是天界！可是她……他似乎有些不舍。
苦修而成的无情道，仿佛被一缕无形无迹的力量悄然浸润，那些冰封的棱角正于不知不觉间，一点点的消融，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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