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啊,是个男孩。我瞧这样子,准是了。”
乱糟糟的屋里,土炕上坐了一个翘着腿的神婆,神神道道的摸着女人的肚子。罢了,终于一口笃定。咂咂嘴,看向面前满眼期待的女人。
——这是常常停留在我脑海里的场景,我设想出来的。那个女人是我的母亲,我如他所愿是一个男孩。
我在所有亲人期待的目光中降生了。
直到父亲劳作时意外心梗去世,家里终于揭不开锅了。我上边还有个才上高中的哥哥,一表人才,已经成为了所有亲戚心中的顶梁柱。还有个已经嫁人的姐姐,那么我的出生其实面临了一个很尴尬的处境。
在我第数不清多少次被饿的放声大哭的时候,母亲看向我的目光中终于剥去了心疼。多了一丝其他意味。而我还处襁褓之中,并不很懂那些复杂的目光。
或许那一天迟早会到来。
姐姐哥哥无法忍受一个不懂事的弟弟,妈妈顾不上一个只会啼哭的孩子。
一时间,我在这个残破的家里好像没有了容身之地。
那时我已经差不多快懂了些事,能明白他们看我的目光里多了点负面情绪,于是哭也不敢大声。
他们说小孩子对周围的情绪很敏感,我也觉得是这样。我从那些目光中读到了厌恶的情绪。
我五岁了。
而有一天,我被难得温柔的母亲带出了家门,她塞给我一包糖块,带我坐上了离家的列车。
我不知道哪里是终点。
而现在,我几乎已经记不清她的脸。
于是模糊的面容,摇晃的旧火车,昏黄的天色,微甜的糖块,它们混在一起不断的扭曲,直至将我拖入噩梦。
我惊醒。
闹铃在发疯似的响,我按了按疼痛的太阳穴,脑袋嗡嗡作响。
可能是噩梦带来的情绪太过真切,我愣着神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好半天都在发呆。
“别睡了小崽子,再不起要迟到了!”
熟悉的一声吼把我意识拉回笼,我晃着脑袋坐起来,嘴里应了声。“知道了白姨!”
白姨是我的养母。
她跟丈夫没有孩子,于是十几年前从一个乡下农妇的手里买了我。那时候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手续程序,一纸合同书,我已经跟着新的母亲踏上另一条路。
白姨待我很好,白叔叔常年在外工作,家里大多数只有她跟我在,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我不会说话也不会哭,走路也走不利索,她以为我是个残疾的小孩,自说自话安慰了会至少挺可爱的也不亏,相处发现又不是这样。
随着年岁增长,五岁前的事他们都以为我忘了,可并没有。那成为我迄今为止的所有噩梦来源,梦里面目狰狞的母亲掐住我的脖颈,窒息感上涌时,白姨一巴掌把我拍醒。
谁都不认为我会记得那时候的事,我也不想让他们以为我知道。于是一个人捂着恐怖的回忆与噩梦若无其事的长大。
今天起晚了。
后果是没时间吃早饭,我叼着面包出门一路狂奔,终于在早自习之前跑进学校。
我无法做到毫无芥蒂的与白姨相处,白叔叔并不很喜欢我,到为了照顾白姨的情绪,也只得装作喜爱,我性格孤僻,学校里也没什么好兄弟,其实回头看看迄今为止这一路。
我依然活在一个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