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林婉清是被冷风灌进衣领时惊醒的。
她眨了眨眼,视线模糊地扫过头顶的藤蔓。苔藓幽蓝发亮,空气里有股奇异的甜香。身下是温热的,还有规律地起伏着。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枕着一个人的胸膛。
张桂源仰面躺着,鬼头刀横在膝上。他睁着眼,目光穿过纠缠的藤叶望向天空。晨雾未散,沾在他睫毛上凝成细珠。
"你醒了,我还在。"他嗓音沙哑,像是含着碎石碾过。
林婉清猛地撑起身子,后背蹭到他染血的衣襟。血腥味混着药草味直冲鼻腔,她这才看清他左肩的伤口——布条裹得潦草,渗出的血已经凝固成黑褐色。
"跳崖……"她喉咙发紧,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刮过。
"没死成。"张桂源扯了扯嘴角,牵动脸上结痂的擦伤,"崖底有树。"
林婉清转头看去,几丈外躺着折断的松树,枝干上还挂着半截狼皮披风。她想起坠落时耳边呼啸的风声,还有那句"老子护你"。
"你的伤……"
"死不了。"他翻了个身,压住渗血的后背,"倒是你,胸口的印子烫不烫?"
林婉清低头看向心口。玄铁令牌安静地贴着肌肤,凤凰纹路若隐若现。昨夜那道红光仿佛还在眼前跳动,映得她胎记发烫。
"你怎么会有凤凰印记?"她攥紧衣襟,"刀疤脸身上也有。"
张桂源沉默片刻,抓起鬼头刀拄在地上:"若我说是,你会信吗?"
"不会。"林婉清盯着他绷紧的手臂,"你们早认识,对不对?"
刀尖在地上划出半道弧线:"认得。"
"凤凰谷的地图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因为它本就该在我这儿。"他抬头直视她的眼睛,"就像令牌该在你胸口。"
林婉清心头一跳。记忆突然闪回初遇那夜——暴雨中的匪寨,男人粗粝的手掌按在她心口,说要个暖床的丫头。
"秦伯临死前让我找你。"她攥紧袖中半块玉佩,"他说你是……"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枝叶断裂的声响。张桂源瞬间将她拉到身后,鬼头刀横在胸前。晨雾中隐约露出半截青铜面具,正是刀疤脸的装扮。
"往洞里躲。"他低声说。
"那你呢?"
"老子得把这条疯狗引开。"他扯下披风裹住她,"等我回来。"
林婉清刚要开口,他忽然伸手抚过她发顶。这个动作轻得像掠过的风,却让她想起娘亲临终前抚摸她脸颊的样子。
"别乱跑。"他转身时,血渍在腰间洇开新痕。
林婉清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雾气中,才掀开藤蔓钻进山洞。里面比想象中宽敞,石壁上爬满荧光苔藓。她摸索着往前走,忽然踢到个硬物。
青铜匣子半埋在土里,盖子已经打开。林婉清蹲下身,看见匣内躺着卷羊皮纸。展开时墨迹斑驳,依稀能辨认出三个字:林家主。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分明是父亲的笔迹。
羊皮纸背面画着凤凰图案,与她胎记的位置完全重合。下方还有行小字:"血脉为钥,开启宝藏。"
"看来你找到了。"
林婉清猛然回头。张桂源倚在洞口,肩上的血渍又深了几分。他手里拎着个包袱,里面露出半截药炉。
"这是……"
"给你煎药的。"他扔过来个瓷瓶,"补血的。"
林婉清没接,任由瓷瓶摔在地上。她举起羊皮纸:"我爹是怎么死的?"
张桂源的脸色沉了下来。
"三年前,官军围剿凤凰谷。"他缓缓开口,"你爹带着地图逃出来,把我藏在柴房。"
"然后呢?"
"然后他去找秦伯,把你托付给私塾先生。"他走到石壁前,手指抚过某个凹陷,"直到三个月前,我收到暗号。"
石壁突然发出轰鸣。尘土簌簌落下,露出个方形凹槽。林婉清看见槽内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最上方赫然写着:"凤凰谷传承录"。
"你爹是最后一任谷主。"张桂源从怀中取出半枚铜牌,"而你是继承人。"
林婉清的视线落在铜牌裂口处。那形状竟与她手中的玉佩完美契合。
"所以你掳我上山,就是为了这个?"她后退两步,撞到冰凉的石壁,"为了让我当什么见鬼的谷主?"
"老子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张桂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拇指摩挲着脉搏跳动处,"就在你颈子上闻到了凤凰谷的香气。"
他的呼吸拂过她耳畔:"那时候你穿着学生装,头发扎得整齐,可身上那股味儿,跟十年前一模一样。"
林婉清想要挣脱,却被他抱得更紧。他身上的血腥气混着汗味扑面而来,让她想起那个暴雨夜。
"你爹教过我一句话。"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说凤凰谷的传人,注定要经历三劫。"
"哪三劫?"
"亲情、爱情、生死。"他收紧手臂,"你已经过了头一劫。"
林婉清突然想起秦伯临终前的眼神。老人枯槁的手指在她掌心画下凤凰尾羽时,是不是就已经知道……
"至于第二劫……"张桂源的手滑到她后颈,那里残留着昨夜坠崖时的擦伤,"你猜是谁?"
林婉清仰起头,看见他眼底跳动的火光。那是她在匪寨每个夜晚都见过的眼神,像野兽般凶狠,又像孩童般执着。
"你这算什么?"她声音发颤,"先骗我,再救我?"
"老子只会这一招。"他低头吻住她颤抖的唇角,尝到咸涩的泪水,"要是不说谎,你怎么会乖乖给我暖床?"
洞外传来鸟群惊飞的声音。张桂源猛地推开她,鬼头刀已经出鞘。林婉清踉跄着撞到石壁,听见他低吼:"快躲!"
一支弩箭钉在她脚边,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未完待续]弩箭是从她脚边颤动的地面拔出来的。张桂源把箭头凑近鼻尖嗅了嗅,眉头皱得更深。
"见血封喉。"他把弩箭折成两段扔开,"他们追得比想象中快。"
林婉清盯着他肩头新洇开的血渍。方才推开她时扯开了伤口,暗红正顺着臂膀往下淌。
"你流了好多血。"她伸手去扶,被他躲开。
"别碰。"他扯下腰带扎紧手臂,"这毒会从伤口钻进去。"
洞外传来靴子踩碎枯枝的声响。张桂源将她推进石壁凹槽,手指按在某个凸起上。轰鸣声中,羊皮纸从她掌心滑落。
"带着它。"他把她塞进暗格,"等我来接你。"
石门合上前她看见他鬼头刀上的裂痕。那道贯穿刀身的纹路像条蜈蚣,随着他转身时的动作一闪而过。
暗格里很窄,勉强能容下两人。林婉清蜷缩着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有人踢开挡路的藤蔓,金属碰撞声叮当作响。
"人不见了。"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大哥呢?"
"追出去了。"另一个沙哑嗓音回答,"那女的跑不远。"
林婉清捂住嘴屏住呼吸。怀里羊皮纸硌着胸口生疼,父亲的字迹在黑暗中浮现在脑海里。她突然想起张桂源说"血脉为钥"时的表情——那时他指尖正抚过自己颈侧。
"等等。"先前那个年轻声音忽然靠近,"这里有血迹。"
林婉清摸到腰间瓷瓶。这是张桂源扔来的药瓶,瓶口还沾着碎草屑。她轻轻拔开塞子,苦涩的药香混着血腥气在鼻腔炸开。
"往东追!"石门外传来呼喝声,"大哥往东去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林婉清数着心跳等到第三十下,才摸索着寻找出路。暗格尽头有条裂缝,透进一线微光。
她刚爬出去就看见张桂源倒在血泊里。
鬼头刀横在他胸前,刀刃插着半截弩箭。他眼睛睁着,睫毛上凝结的汗珠映出她惊慌的脸。
"你不是……"她跪在他身边,手抖得握不住羊皮纸,"你说要来接我的……"
他突然抓住她手腕,血手印在她皮肤上蜿蜒:"洞里还有个匣子……"
林婉清回头望向山洞。晨雾不知何时散尽了,阳光照在藤蔓上闪着金光。她这才发现那些荧光苔藓全都朝着洞口方向生长。
"里面还有东西。"他喉咙里发出拉风箱似的声响,"凤凰……不该只有一个传人。"
远处又传来弩机上弦的咔哒声。张桂源用最后的力气把她推进灌木丛,自己滚下山坡。林婉清看着他消失在崖边,手里还攥着那半块玉佩。
她转身跑向山洞时,玉佩突然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