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深沉的黑暗里,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身影静静地伫立着,安静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塑像。她低垂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手中死死地捏着一个白色的眼罩。
一夜的骚动过后,天色已近破晓。凌九领着诺伦,悄无声息地潜至“济贫院幽灵”盘踞的地下室入口。
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更深沉的、难以名状的气息,在狭窄的通道里弥漫。
“轻点,”凌九压低嗓子,警惕地扫视着昏暗的走廊,“别惊动了早川纱良。那女人要是发现了,准会带着她那帮‘工人’把我们像垃圾一样轰出去。”
诺伦的视线扫过阴影深处,不动声色地确认着退路。“莎拉办公室的发现,再详细说一遍。”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凌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还要说几遍?那臭女人,把济贫院的孩子当货品卖给黑心医生做实验,自己捞得盆满钵满。金银首饰塞满了她房间的抽屉。你要找的人的证件不是也给你们看了?还能有什么不清楚的?”
他摸索着门把手,“好了,就是这里。最后进来的关门。”
诺伦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吱”声,是布朗用身体顶住了木门。
“我姐姐,还有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凌九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笃定
“肯定就在这下面,跟那个‘济贫院幽灵’在一起。”
他摸索着口袋,“火柴……火柴呢……”他动作顿了一下,声音里透出一丝不安,“喂,你们……有没有觉得身上有点痒?”
经他提醒,诺伦才骤然意识到,皮肤表层确实传来一阵奇异的麻痒感。
那感觉并非来自某一点,而是如同无数细小的活物在爬行,从脚底向上蔓延,悄无声息地攀附至脊背。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诺伦的后颈。
凌九终于擦亮了提灯。昏黄的光线被他刻意压低,只照亮脚下一小块布满灰尘的地面。
就在光线触及地面的刹那——诺伦的瞳孔骤然收缩。
无法计数的蚂蚁。它们汇聚成一片粘稠、蠕动、深褐色的活体地毯,覆盖了目之所及的每一寸地面。
蚁群躁动不安地爬行着,涌动、聚集、盘旋,最终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源源不断地汇入门缝之下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无声的浪潮,带来令人窒息的密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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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艾泽·霍尔斜倚在济贫院二楼一扇蒙尘的玻璃窗前,半阖的眼帘下,目光穿透灰蒙蒙的晨雾,投向死寂的庭院。
生锈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缓缓洞开。一群身着惨白制服、面容模糊的人影鱼贯而入,步履无声。
济贫院的孩子们如同受惊的羊羔,在雾气中排成稀稀拉拉的队列,瑟瑟发抖地等待着被挑选。
艾泽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最终定格在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上。林晚。
她努力缩着肩膀,低着头,双手死死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试图将自己缩进虚无。
那份惊惧几乎凝成实质,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她主动站在了其他孩子前面,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形成一道微弱的屏障。
高大的、穿着白衣的身影笼罩了她。林晚猛地一颤,像被冻僵的蝴蝶,再也无法挪动分毫。争执爆发了。白衣人粗暴地抓住林晚纤细的胳膊,意图强行将她拖走。
艾泽嘴角那抹惯常的、捉摸不定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瞬。
该他出场了。
“停。”一个清晰、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穿透力的声音响起。
早川纱良猛地回头,脸上瞬间堆起谄媚的笑容:“艾泽·霍尔医生?您怎么……”
“我想,”艾泽缓步走下台阶,姿态优雅从容,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白衣人钳制林晚的手上,“我需要听听这位小小姐自己的想法。”他的语气自然得像在询问一个孩子想吃什么糖果。
领头的白衣人转向艾泽,声音平板无波:“这位朋友,你恐怕误会了。我们是济贫院聘请的医生,例行带她去进行身体检查。”他试图强调“例行”二字。
“是吗?”艾泽微微歪头,笑容依旧温和,眼底却毫无暖意,“那又如何。我只想听她的想法,这与你何干?”
“我的时间很宝贵。”白衣人的语气冷硬下来,“如果你执意阻拦,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眼神微动,身旁一个身形壮硕的打手立刻跨步上前,拳头裹挟着风声直击艾泽面门。
面对袭来的攻击,艾泽只是轻轻抬起了手。两枚莹绿色的骰子自他指尖弹出,在空中划出两道诡异的弧线,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却令人心悸的“叮当”声,旋即又落回他摊开的掌心。
骰面向上:一个清晰的10,一个2。
艾泽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哼”。在拳头即将触及他鼻尖的刹那,他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流畅姿态向侧面滑开,动作优雅得像在跳舞。空气中再次传来那声“叮当”。下一刻,艾泽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修长的腿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向下劈落。
“砰!”
沉重的闷响。打手的脸被狠狠踩进冰冷泥泞的地面,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艾泽单脚踩在他背上,短靴上的小高跟陷在对方制服里。
他低头瞥了一眼脚下口鼻溢血、失去意识的躯体,似乎有些嫌恶地轻“啧”一声,靴尖微一用力,将那人翻了个面,踩得更实了些。
做完这一切,他才再次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表情,仿佛只是拂开了扰人的尘埃。
“你看,我并不想伤人”他声音轻柔,“那么……还打吗?”
白衣人的兜帽下看不清表情,但声音已带上冰碴:“你是……守密人?”他玩味的笑了,带着一种渴望的癫狂
“无论如何,抓住他!我要活的!”他手一挥,剩余的所有打手如同提线木偶般,沉默而迅猛地围拢上来。
艾泽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他只是再次抬起手,轻轻一抛。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叮当。”
“40。”他清晰地报出一个数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然而,听见艾泽这个报数字的行为,那个医生的脸色却瞬间变得煞白
“你——你是!”
电光石火之间,围攻已至。艾泽左手快如闪电地从胸前口袋抽出一支用于填写问卷的青蓝色玻璃笔。
左手反握笔身,没有丝毫犹豫,尖锐的笔尖精准而狠辣地洞穿了最近一名打手的手掌
“呃啊——!”惨叫声撕裂了庭院的寂静。剧痛让那打手动作变形,艾泽的手掌却已如铁钳般覆上他的头颅,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砸向地面!
“叮当。”
“37。”
艾泽的身影在围攻者间穿梭,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影子。他并非硬撼,而是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和精准卸开袭来的力道,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每一次反击都简洁致命。
骨骼错位的脆响、沉闷的倒地声接连响起。
“叮当。”
“002。”艾泽报出最后一个数字,脸上绽放出迄今为止最灿烂的笑容,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纯粹愉悦。
围攻者们动作齐齐一滞。并非受伤,而是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捆缚。
他们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死死地钉在艾泽身上,身体僵硬如石雕,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分毫。一种源自本能的、冰冷的无力感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艾泽微笑着,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啪。”
如同按下了某个开关,那些僵立的打手如同被抽去所有力气,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庭院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够了!”